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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妈脸上的黑色液体也不见了,被腐蚀、烧灼出的伤口却还在。她愣愣地坐着,低头拾起地上的陶缸碎片。碎片里有未研磨透彻的灰白色硬块,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手心里。
当天下午,祝妈一个人去了派出所。她还带去了一直保留着的几根骨头。那些骨头她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的匣子里,和当年祝正义送给她的玉镯摆在一起。
四十年前祝正义因为被骗光了钱、又欠了许多债而灰溜溜回家,跪在她面前恳求她回娘家拿钱,让他去美国做生意的时候,祝妈就明白,这个男人是不可信的。她根本不可能留得住他,也不可能让他安稳、平静地一起过日子。
祝正义得到了她的承诺,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祝妈半夜起床,在厨房站了很久,拿着菜刀走回卧室。
她做得很小心也很谨慎,爱意渐渐稀薄,恨倒是越来越浓烈。
所以剔骨、烹肉,一面把肉块扔去喂猫,一面将骨头一点点敲碎,带回了娘家。她的父亲见女儿终于示弱回家,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再也硬不起心肠,于是按照村中习俗,为她制了一口缸当做新婚礼物。祝妈悄悄将骨头碎屑混进了陶泥里,制作了一个不会抛弃她的物件。
方易絮絮地跟叶寒说着。祝妈带去的骨头很快被辨认出确实是人骨,案件顿时引起关注。从祝妈家水缸里拿过水的肥佬包点吓得魂飞魄散,关了几天门。方易听到许多八卦,还有很多细节,回家赶快跟叶寒分享。
“她儿子现在找不到,没办法检验那个骨头是不是祝正义的。一个人离家出走,想找回来也很难啊,而且……”方易说了半天,抬头看到叶寒靠在窗台上,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手臂上的黑色痕迹依旧存在,暂时还没能消退。方易没办法从叶寒这里问出那四十年的尸水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也没法向废柴询问它到底是什么来历,现在连分享个八卦也遭到了无视,很是寂寞。
“你的手还好吗?没办法恢复了吗?”方易转口问。
叶寒摆摆手,有些疲倦地靠在窗台上闭了眼。方易很无趣,站在他身边,看到楼下出现几个警察,正在询问树影下打麻将的人。
“既然现在是伙伴关系,你至少也跟我多说几句话吧。”方易说,“你总是成竹在胸,废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我心里没有底。”
叶寒总算开口:“我以为你不太在意这些事。恶灵解决了就行,其他不重要,你是这样想的吧?”
方易笑了:“怎么可能不在意。我是第一次见识那种场面,废柴也是我捡回家的猫,你更是……对吧。你有你的秘密,所以我不要求你全都说出来,但至少透露些信息还是可以的吧?”
“好。”叶寒抬起头说,“那我告诉你祝正义最后跟他老婆说了什么。他说阿秀,我爱你。”
方易呆了片刻。
“那个老太婆,又可怜又可笑。”叶寒说。
“可笑是什么意思?可怜又是什么意思?她杀了人。”方易反驳,“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就选择杀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丈夫,我理解不了。”
叶寒看着他,缓慢说:“她不需要你理解。你要老是这样想,以后会很累。成为恶灵的人,总有自己的故事。把它当做故事就算了,你理解一个故事做什么?理解了又有什么用?”
“那你说她可怜又可笑……”
“我把这当做一个故事来看,当然有评论的资格。可怜你懂,可笑……你真觉得祝正义说那句话是真心的?不,他很毒。”
方易当然明白。论起心狠,祝正义毫不逊色于祝妈。他心里的感受太复杂,一时间理不清。祝正义的这句话,等于将祝妈的余生都死死钉在了悔恨与痛苦之中。
“……你今天话很多。”
叶寒看看自己臂上的痕迹,又闭眼了。
沉默中,敲门声突然响起。
来访的是方才在楼下询问的一个警察。看到方易开门,他露出开朗的笑容:“方易,你好些没有?”
方易很快记起,自己回家那天似乎也在路上见过这个警察。他和方易很熟悉,看到他拄着拐杖下车,还专门过来帮忙搀扶他上楼。
“詹羽。”他想起这个年轻小警察的名字。
再回头时窗台上已不见叶寒。方易给詹羽倒了杯茶。因为祝妈的事情,詹羽和同事到这边来寻访知道祝正义的老人们。他说特地上楼找方易聊天。方易只知道詹羽是这个身体前主人的好朋友,所以在听到他说“我过来住几天”时,很茫然。
“住几天?”方易看了看自己一室一厅的房子,“住哪里?”
“睡这里就行,又不是没住过。”詹羽拍拍沙发,“就是晚上找个睡觉的地方而已。我暂时不想回家。”
“为什么?”
詹羽清清嗓子,小声说:“我房间里有个人。”
他说事情发生在几天前。因为所里最近工作太多,独居的詹羽回家常常累得蒙头就睡,睡醒就上班。前几天他终于获得休假,乐颠颠地在家里玩了一晚上游戏,心满意足地关灯睡觉。
灯才刚熄他就觉得不对了。
电脑桌和墙角形成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