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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太子冷笑。

    他在谋士府中走来走去,心里烦躁无比。他虽然现在是太子,可是朝中大臣们明显更喜欢性情温和的定王。更关键的是,他那位父皇也喜欢从不忤逆自己的定王。太子自觉自己的砝码越来越少,他需要一场胜仗,好来巩固自己的位子!

    他父皇年前就说要退位,退到现在还没退下去!太子总觉得他父皇是不满自己,想把自己这个太子踢下去,却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太子手在图上重重一敲,恨道,“打!必须打!蛮族人那般目中无人,侵犯我大楚边界多年。我大楚难道没人了吗?今年他们要的东西,一个也不给!”

    众臣惊住了:“您要动两国的贸易?!这、这可不行!会闹出大乱的!殿下您再忍一忍,他们只是小小侵犯我国边界。但你若停了贸易,那会引发大乱的。万万不可!”

    太子一时热血上脸,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贸易非小事,官不咎民不报,要动这块的话,涉及到的利益分割太多。然而谋士们这个大惊失色的态度,更让他生气。他忍着胸中怒意:“孤听说边关有人做兵马生意!去年有人给孤送上来的战利品,出土地居然是徐州!徐州那么远,架子都能跑漠北去?!往大里说,这是叛国通敌之罪!”

    程太尉的一个弟子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说,“话也不能这般说。徐州那边的乱臣贼子尚没解决,万一他们跟漠北的蛮族人勾结,互通有无,也是可能的。叛国通敌什么的,还是不要说啊。”

    场中很多人脸色都不自在。

    太子这罪定的太严重了。

    叛国通敌?

    要真这么算的话,第一个叛国通敌的人,那就是定王啊。

    朝上谁不知道定王一直在积极与蛮族沟通,想让两国边关无事。朝中大臣的家属,也不乏跟蛮族人通话的。太子这一竿子打死一片人,就是大家现在站太子这一边,也肯定不满啊。通敌?都通这么多年了,您现在才说?那往上面追,当朝陛下还通敌呢,陛下的陛下还通敌呢!您不能这么说啊。

    太子又说错话了。

    连自己身边人都开始疑心太子这是要干什么。

    话不投机,张术也知道自己话说得过了。旁边闻家一位郎君拼命咳嗽给他暗示,他只能忍着一肚子火,安抚了众位一番,说改日便聊,出了府。出府后,已是傍晚时分。太子坐上马车,经过街市时,看到满街的花灯。光华璀璨,流丽阑珊。

    张术喃声:“到了上元节了啊……”

    未央宫中的宴席,今夜乃是张桐主持的。他对这位庶弟的能力比较放心,一个宴席也累不死对方,因此并不急着回宫。太子心中苦闷,望着灯火出神。大楚满目疮痍,他看到了一处处已经爆发、或还没有爆发的危机……

    他想要救这个国家,然他连打一场仗,都做不了主。

    他拼命往前走,身后人拼命拉着他。

    这操蛋的太子之位……到底有什么用?!

    张术的余光中,看到了马车外骑在马上的少年郎君。郎君的眉目映着灯火,有些漫不经心,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伺机而动的慵懒意味。他的英气,与方才满室的绵软气,在太子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子招手让李信到马车边,聊天般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孤错了?是否该攘外先安内?”徐州那边的反贼窝,再加上时不时来冒犯南边疆土的海寇……大楚就没有一个地方安生的。

    李信随口说:“我倒是认同殿下的观点。不听话就打,打到服为止。”

    太子笑了下,喃声,“孤想亲征,曲周侯却觉我只是小孩子意气,不会打仗,只会添乱。但是闻家的人也派了不少,孤也没见到什么胜仗啊?都是小打小闹罢了……”他沉默半晌,说,“大楚是无将可用。”

    曲周侯打仗是厉害,但他早年南征北战留了病根子,已经适应不了战场了。

    和他同辈的,要么现在就在战场上,要么如曲周侯一般,最好的年岁都被消磨掉了。说是老当益壮,到底今非昔比。年前某位五旬年龄的老将去了漠北,太子对他寄予厚望。然对方在草原中迷了路,只与左大都尉手下的一队小兵交手,头颅都被砍了。

    李信摸了摸腰间剑:“殿下没想过极北之地吗?和乌桓他们联手,共击蛮族。”

    乌桓?

    太子若有所思,然后忽然看了李信一眼。他在某一瞬间,觉得李信留在东宫,实在是大材小用。李信之前在南边时,不就打仗吗?然而太子有些记不清了,他要回去让人查一查。

    因此太子虽然心动,却并不多说此事。他看着一条街外的灯火重重,转了话题,“李二郎,你跟着孤忙这么久,也辛苦了。这样,从现在开始算,孤给你们放一天假,你们提前去换人吧。”

    李信当时笑着应了,与一众郎君们一起感谢殿下的恩典。

    太子殿下阴沉了一晚上的心,好了些,没好气地挥挥手,放他们这批郎君回去,换新一批的郎君顶上来。

    太子殿下肯放假,李信自然是极为开心的。且他都想好了,即使殿下想不起来,他也与轮换自己的侍卫提前说好了,要早离开一个时辰。已经到了上元节,他错过了大年,不能连上元节也错过。

    过年后的节日很多,然而他能陪知知的日子并不多。

    他总怕闻蝉忘了自己。

    李信回府梳洗换衣后,抱着自己亲手做好的灯出门,走了两条街,去到曲周侯府上,敲上门。他忙得夜不能寐,还抽空做了一盏大灯。亲自刻木头,亲自糊绢纱,还亲自描画。他做了一盏十二美人灯,每一面上的美人皆是同一个人,嬉笑怒骂,宜嗔宜喜。里面的灯点起来,火光映着美人,轻轻一推,灯转起来,便像是美人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李信这种一到写字动笔就开始手残的人,他能画好这么十二幅图,之前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

    成品连江三郎都赞叹无比,提出要跟他买。

    李信自然不肯。

    他脸厚心还黑,却怀着一腔羞涩的心意,抱着自己的花灯去找闻蝉。

    他刚才路过时看到了,街上许多男女情人在相携逛街。江边还有放花灯的,在黑夜中顺着江水,流向不知名的远方。男女们蹲在江水边说笑,太子忧国忧民的时候,李信就一眼一眼地往那里看。

    他也想跟知知逛灯市,也想跟知知放花灯……他的灯这么大,这么好看。他的灯放到水中,必然把其他的灯都比得看不见了。而他心中那许了的愿望,也定是第一个能上达天听的。

    李信想得非常美好,可他敲了门,被客气领进曲周侯的府上后,却得知闻蝉不在。曲周侯夫妻不在,世子闻若夫妻也不在。曲周侯夫妻去宫中了,新婚世子夫妻二人去与民同乐了,而舞阳翁主——管事想了想,不太记得翁主跟自己告知去向,只含糊道,“大约哪位娘子邀请,翁主去逛灯市了吧?”

    管事同情地看着李二郎怀里这么好看的灯:“要不您把灯放下,我让人出门找翁主去?”

    李信脸黑如盖。

    他有时候真恨闻蝉的好人缘。他不在,她永远不寂寞,永远有人陪,有人找。

    她就想不起找他……

    她就不知道他也很想跟她在一起玩。就算他这段时间很忙,难道她就不想念他吗?就猜不到他会请假来找她吗?她一点都不在乎他……

    李信心灰意冷,把自己的灯留了下来,离开了。管事在后面嗳了好几声,他随意摆了摆手,并没有什么交代的话。李信想着算了,花街上这么多人,他到哪里找她去?就是找到又能怎样,她有一群同伴陪着,还能扔了同伴来找自己吗?

    他还是回家睡觉算了。

    回家路上,李信又遇到了一个乞丐。他跟乞丐说了几句话后,心思一转,又不想回家了。他摸摸腰间的钱袋子,心里默算了下数量,决定去贫民居住的西南边去看看。

    李信到地方后,发现这里并不如自己想象的清冷。倒是没有灯,笑闹声却不小。很多人都从他身边跑去,往一个巷子里挤过去。李信随手拉住一个小孩子,指指那个堵塞的方向,“那是干什么?!”

    小孩子兴奋大叫:“有漂亮的姊姊给钱扎灯点灯!做好一盏,给一吊钱啊!”

    李信:“……”他算了算人数,心想谁啊这么财大气粗?

    李信好奇地跟随众人去看。

    他站在巷道口,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看到一长条巷子都被灯挤得没有地方,这些灯都是很大很亮的孔明灯。众人在侍女侍从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点着灯,领着钱。无数白色的灯火中央,是他心心念念的女郎。有平民站在她身边,她正低着头,提着笔在长布上写字。最后,那平民脏呼呼的手指在印上点了一下,在白长布上按好,开心地得了一吊钱。

    无数灯火从脚下飞起来,升上半空。更多的灯笼在脚下等着,等待被点亮……空中密密麻麻的灯火蜿蜒成流光曲线,与星同辉,烂烂炫目。

    闻蝉回过头,看向巷口的郎君,冲他招了招手。距离有些远,李信没吭气。

    一盏孔明灯从他身边飞起来,他随手抓过,去看那布条。那布条上是他所熟悉的闻蝉字迹,“祝君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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