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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摔在碎瓷片上,不知割伤何处,血流满面。
“奶娘,你没事吧?”杨若芳心惊胆战过去探查,低声命令其余仆妇:“快带她下去请大夫。另外,立刻请大公子过来,立刻——”话音未落,周仁霖捡起画轴,再次冲上前殴打。
“刁奴,刁奴!”周仁霖不管不顾,畅快淋漓骂道:“我一再容忍,你们却丝毫不知收敛、不知悔改,既然上赶着找死,本官今日就成全你们!”
“周仁霖,你疯了吗?”杨若芳全力推开丈夫,尖声催促心腹:“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公子啊!”
夫妻剧烈争持,偌大府邸上下几百口人,杨若芳却只能盼望长子来解围。
“呵呵,你的好儿子多半在平南侯府,我周家哪里是他看得上眼的?”周仁霖嗤笑。
“胡说!明杰今天在家。你这话什么意思?”杨若芳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勇猛陡生,咄咄逼人质问:
“莫非明棠高中状元,你心里不自在了?我的明杰也不差,他是二甲赐进士出身。”
“哦。”周仁霖丝毫不以为然,淡漠无表情,客观评价道:“在勋贵子弟中,明杰读书还算不错,但若放眼科考试场,他的学问顶多居中。今科下场,阅卷官多少会看岳父大人的面子,点了二甲。”
“你言下之意是我的明杰不如明棠,对吗?”
杨若芳恼羞成怒,讽刺道:“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他娘不要脸,私奔投男人,他也不要脸,以色侍人——”
“住口!”周仁霖不悦打断,反感道:“无凭无据,你身为主母,这般诋毁有出息的庶子,嘴脸未免太难看了些。”
“众所周知,若非高攀上庆王,他怎么能进国子监?哪有机会拜名师?有什么本事考状元?”杨若芳固执己见。
“状元乃陛下御览后钦点,你是不是想说明棠还高攀了陛下?要这么说,文武百官都在为陛下效命,包括岳父。另有,路南才华横溢,出了名的严苛,从不收徒,为何单单收下明棠?难道你又想说庆王所迫?那当初明杰也曾想拜入路南门下,岳父特地陪同,结果没成,你是不是要怨岳父比不上庆王?””
“你——”杨若芳不敢置信地望着丈夫。
周仁霖冷冷道:“倘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为人刻薄歹毒,明棠怎会被逼得隐藏身份、不敢回家?”
书房门外
认命赶来劝解父母矛盾的周明杰愕然,彻底惊呆,一动不动,直戳戳立在门口,保持想推门的姿势,下意识侧耳倾听:
“哎,我说你清醒点儿行吗?”杨若芳缓缓摇头,一针见血道:“明棠不仅恨我,也恨你、恨明杰明宏、恨筱彤,恨所有欺凌过他的周家人。”
“一派胡言,明棠是最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周仁霖嗤之以鼻,始终不肯面对事实。
“他小时候确实乖巧听话。”可惜,不是我生的。杨若芳非常清醒,幽幽道:“周郎,别做梦了,明棠就是在报复我们。他改名换姓,宁愿认一个太监养父、也不肯认你,今日又与他舅舅联手,全力撇清与我们的关系。”顿了顿,她隐隐窃喜地说:
“周郎,你想开些吧,明棠这辈子都不会认你的。”
“胡说,胡说,不可能。”周仁霖连连摇头,绝不肯将前程似锦的儿子拱手让人。
“并且,我们也不能认他。郝三刀已折在那崽子手里,‘镇千保’被迫销声匿迹,明宏被害成什么样了?你我绝不能做引狼入室的傻事,更不能坏了父亲的大计。”杨若芳冷静提醒。
窥听的周明杰忍无可忍,撞门而入,把父母吓一大跳!
“爹、娘,你们说容佑棠是明棠?!”周明杰劈头质问。
周家闹得鸡飞狗跳,庆王府内却一如往常,整肃有序。
无人打搅,容佑棠酣眠足足两个时辰,才自发清醒。
“糟糕!什么时辰了?”
容佑棠忙起身下床,里间暗沉沉,外间点亮一盏精致小巧八角琉璃挂灯,茶水帕子果点样样齐备,他洗漱一番,喝了杯茶,随即开门出去。
七月初五,夜幕繁星点点,一弯峨眉月高悬,朦胧柔美。
庆王是七月初六的生辰。
已是戌时中,嗳,睡懵了!
容佑棠有些懊恼,刚要去庆王院子,却见隔壁耳房快步出来两名内侍,笑容可掬,垂手道:
“容公子醒啦?您放心,管家已派人到贵府送了口信。”
“殿下吩咐别叫醒您,故晚膳时辰已错过了。”圆脸内侍尽职询问:“公子,现就传膳吧?”
“多谢二位费心。”容佑棠笑问:“殿下回来了?”
“是。”
“我有点儿事,想先去见殿下。”
内侍笑意愈浓,笑眯眯道:“殿下正在月湖湖心亭赏月。”
“赏月?”容佑棠疑惑抬头,遥望夜空纤细的一弯峨眉月,朗笑道:“好,那我去月湖。”
不多时
容佑棠手提素面六角灯,走到月湖前,定睛眺望:
今晚没有月光,相距甚远,湖心亭四周有一圈遮阳绿植,看不见庆王身影。
容佑棠踏上通往湖心亭的曲折游桥,远远扬声请示:
“殿下?”
“过来。”夜风清晰送来庆王低沉浑厚的嗓音。
“是。”
容佑棠提灯照亮脚下,小心翼翼七弯八绕,碧波荡漾的月湖水近在咫尺,让畏水的他极度忌惮。
片刻后
“殿下,”容佑棠走进湖心亭,歉意道:“抱歉,我本是前来致谢的,岂料一觉睡到了现在。”
“无妨。”赵泽雍莞尔。
宽敞亭内一圆石桌、一纳凉罗汉榻、几把椅子、四角悬挂灯,桌上开启一坛青梅酒,十几小碟果点。
其中,青梅酒已倒空小半,赵泽雍拎起酒坛,给容佑棠倒了一杯。
庆王公务繁忙,偶尔到这亭中静思一晚,已算悠闲放松。
“你不是让本王亲手挖酒吗?为何改变主意自己提来了?”赵泽雍一本正经问。
容佑棠把灯笼搁在角落条案上,忆及往事,尴尬得无以复加,含糊道:“恰好酿成了,就给您送来。”
“原来如此。”赵泽雍挑眉,厚道地没多说什么。
容佑棠悻悻然摸摸鼻子,讷讷靠近,自然而然端起桌上第二杯酒,诚挚举杯道:“仰仗殿下提携厚爱,我才得以金榜题名,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暂无以为报,先敬您一杯!”语毕,仰脖饮尽。
“唔。”赵泽雍也一饮而尽,眼底满是赞赏笑意。
容佑棠倒酒,转眼间,敬了庆王三杯,随即微皱眉,悄悄抚摸胃部:
中午贺寿时,难免喝酒,没吃几筷子菜就被周家人搅了席;下午奔走致谢,来到庆王府又倒头睡过晚膳。
腹内空空,饥肠辘辘。
“不能喝逞什么强?”赵泽雍敏锐察觉,皱眉问:“胃疼?”
容佑棠摇头说:“只是肚子饿。”说着忙碌挑选眼前的糕点下酒菜吃。
“别尽吃这些。”赵泽雍随即扬声吩咐传饭。
庆王端坐,身后即是罗汉榻,容佑棠在他左手边。
不消片刻,几名内侍迅速将温着的饭菜送来湖心亭,足足摆了半桌。
“殿下,今日我们果然跟周家对上了!”
容佑棠饭毕,漱口后,手还拿着湿帕子,就迫不及待告知:“他看起来特别生气,幸好当时围着几百人,周家无计可施,杨若芳还祝贺我高中状元。”
“她还算识趣。”赵泽雍淡淡说。
“虽是亲父女,但她一贯极畏惧平南侯,估计平南侯在家威风得很。”容佑棠在角落高几擦手后,搁下帕子,转身端起茶杯。
“除了周仁霖,其他人必定坚决反对认回你。”赵泽雍说。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俊脸微红,难得如此松散随意。
容佑棠心不在焉品茗,轻声道:“唉,今天看他那么狼狈,我、我……”
“于心不忍?”
“有点儿。”容佑棠无奈承认。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赵泽雍宽慰道:“父子血缘,当然会觉得难受。可他们并非良善,就如刀剑伤口生的腐肉,剜除时虽剧痛,但总会愈合,不除将危及性命。”顿了顿,他温和道:“别怕,你是对的。”
“我明白。”容佑棠苦笑,点点头,振作道:“从今以后,我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还得多谢殿下神机妙算。”
话音刚落,亭外忽然响起“哗啦”清脆出水声,险些吓掉容佑棠的茶杯!
“什么东西?”容佑棠惊魂甫定,忙起身,疾步过去探头查看。
“鱼。”赵泽雍四平八稳端坐。
“哦~”
“可我不看清楚不放心。”容佑棠喃喃道,他对水中活物有深入骨髓的在意,转身拿了几块栗子酥,掰得细碎,试探着扔进湖里。
下一瞬
“哗啦”声接连响起,五六条半尺长的锦鲤跳出水面抢食,灵活敏捷。
“放心了吗?”赵泽雍笑问,他喝得微醺,索性直接拎起酒坛,缓步行至容佑棠身边。
“嗯。”
“鱼跃龙门。”赵泽雍把酒坛搁在栏杆上,低声说:“它们倒颇有灵性,竟知道今夜来了个状元。”
“它们确实有灵性,竟知道殿下百忙中到此处赏月,故特意跳出来,给您请安。”容佑棠严肃道。
“哼。”赵泽雍挑眉,眼底满是笑意,赞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状元郎。”
庆王之意不在酒、不在月,在乎眼前人也。
“过来,本王带你去看个东西。”赵泽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