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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俊远思索着两年前那桩让叫人心惊的战事,郑同知抿了口茶,看他出神倒想起一事来,道:“听说上回你与温娴郡主在骑射场较量?”

    “…啊,是。”郑俊远回神,脑海里霎时出现少女火焰一般的身影,目光闪烁不定。

    郑同知见此一笑:“温娴郡主可还好相处?”

    相处?

    少女精致的面容、英气飒爽的身姿不断在眼前闪过,郑俊远露了个苦笑。“其实儿子也不过和郡主说了寥寥几句,摸不清郡主的性情,总体来看,郡主是位不拘小节,爽利纯真的女子。”

    郑同知闻言还是笑,儿子不过和人寥寥几句,却又知道人品性纯真的了?

    “你也到该定亲的年纪了,听你娘说,北平倾慕你的姑娘不少,其中家世好的亦不少,你可有喜欢的。”

    “儿子……”

    被突然问到终身大事,郑俊远有些不在自。有表达想结亲之意的,家世好的确实不少,可他喜欢的却不是在这里头的。

    儿子吞吞吐吐的模样,郑同知板了脸,十分不喜:“男子汉子丈夫,连个喜欢的人都不敢说出来,你倒是越年长越怯懦了!”

    父亲训话,郑俊远只有受教的份,羞愧地垂下头。

    儿子只唯唯称愧,郑同知也是气笑了,索性揭开:“你既然喜欢温娴郡主,你主动些便是,凌昊那人我们也有打交道,虽宠女儿宠得厉害,可只要是能打动温娴郡主,这亲事也不是没可能的。”再且应天府那位对凌家挺上心的,又和凌家女有个兄妹情份,与凌家走得近也不是没好处。

    自然这些郑同知没跟儿子说太多。

    郑俊远听到父亲直白的话,愈发不自在,面色赧然:“父亲,郡主的身份,哪是我能高攀的。”何况那日温娴郡主都没正眼看他。

    郑同知闻言面色不甚好。

    今日说话儿子不是说高攀不起璟王,就是说高攀不起温娴郡主,好像他郑家在北平就那样地位低微,再如何他也是从二品的武将!再争取些战功,封侯也是可以的,哪就要儿子这样处处小心的做人!

    “畏首畏尾,如何当得了大事!”郑同知不悦的斥道,“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别到哪日后悔都来不及。”

    郑俊远只得起身施礼,转身离开厅堂。

    走出院子,沿路柳树垂碧枝,新叶翠绿娇嫩,迎风婀娜。郑俊远又想起少女那姣好的面容,新抽柳枝般窈窕的身姿,不住低叹一口气。

    温娴郡主那日应该是第一次见自己,她策马而来时,别说眼神了,连余光也没给他一个,更别提像其它贵女见到他时那种欣喜又害羞的样子。她当时能叫出他身份来,多半也是入场时听到外边人说才知道的,她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意思。

    可他在去岁的端午,就将那抹倩影锁在脑海里。

    那日,北平举行龙舟赛,她受邀施施然走到擂鼓前,击鼓敲响赛事开启的信号。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能有女子能长得那么好看,又还那么的英气,就像暖春的骄阳。耀眼,明艳,让人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他当时想,原来这就是北平贵少爷们口中的温娴郡主,当真是与别的姑娘不一样。

    后来,他也一直留意她的消息,最常听到的就是那家世子有意和凌家结亲,这家少爷被凌家婉拒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他除了这一身武夫的本领,也实在没有吸引到她的地方吧。

    上回在骑射场,她还对自己相让不满,在她眼里,他可能也成了她身后众多爱慕者一样,只想着讨好她那一类吧。

    郑俊远想到踏春那日的事,心情遗憾不已,当时他不相让,估计结果会不一样。

    他想得心烦意乱,随后揪下一根柳枝握在手上,漫无目的在自家花园转了好几圈。

    正是春光正好的午间,在家里偷了两清闲的凌景烨趁着天早策马赶回军营,李靳修在凌家赖了两日,自然是与他一路。

    两位少年赶路无聊,走到偏远人少的官道上便兴了意,赛起马来。一路尘土飞扬,将跟在身后的侍卫甩得满嘴是沙子。

    两人正跑得畅快,却见前方道儿被一辆马车给堵了,正是路中间,两人无法只得勒了缰绳减速。一脸败兴。

    少年们打马缓行,准备绕过马车。

    “二哥,表哥?!”

    带着少女独有的娇俏声响传来,带着惊喜与激动。

    两人齐刷刷侧头看去,只见靠山边的路沿上站了两名侍卫,一个带着帷帽的身影正从他们身后走出来。借着那空隙,两人还看到后边站了有两位妇人,一位同带着帷帽的女子,余下的是几名仆妇。

    凌景烨看得一愣,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朝后面的老妇人行礼:“见过老太太。”

    神色不太好的凌老太太本是露了笑的,可一听到凌景烨对自己的称呼,脸色又冷了下去。

    “你与世子爷这是打哪去。”

    凌老太太也不和他寒暄,视线在李靳修身上打转一圈。

    遇到凌家二房的人,李靳修心里也道真是巧,可他并未下马,而是坐在马上勒着缰绳往前去。

    凌景烨答话:“到卫所去。”

    “景烨,走了,不然一会天暗了不好走。”李靳修到了边上也不与人打招呼,出声催促。

    凌老太太脸都现了青色。

    她身边的妙龄妇人忙走上前,朝着他一礼:“世子爷安好。”

    李靳修居高临下扫了眼这隔房的堂姑,神色很淡地点头。刚才将人喊停下来的凌挽静掀起了白纱,一双凤眼亮晶晶地看着马上英俊少年:“表哥,我们去上香回来,马车突然坏了。这边人烟稀少,出门就只带了两名侍卫,也不敢让他们离开,如今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马车坏了就坏了。

    李靳修很想这么说一句,可实心眼的凌景烨却皱着眉头前去看了几眼,是车轴的地主断开了。李靳修只好说:“我们也不会修车,你们再稍等一会儿吧,我们的侍卫都在后面。等他们来了,让一人再折回去送个信,好让你们府上的人再来接。”

    少年在高大的马背上,逆光而立,一番话声音轻却隐了不耐和威严,李莹已听出来他不想多管的意思。她撇了眼唇抿得笔直的婆母,朝他福礼:“妾身在这谢过世子爷了。”

    李靳修又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喊了凌景烨便要走。

    一直站在李莹身边的凌挽宁突然冲了上前,在侧边伸过手就抓住了李靳修的缰绳。

    “世子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凌挽宁声音很着急,抓住缰绳的手指节都在发白,李靳修看不清她帷帽下的神色,顿了一会。

    凌挽宁又说:“世子爷,只是几句话,耽搁不了您多久。”声音已带了咽呜。

    “这边。”李靳修终于松了口,骑着马到探出路边来的杉树前。

    杉树歪了半个身子,翠绿的枝叶正好能将两人身影隔挡。

    凌挽宁快步跟上,立在树边犹豫了半会,将帷帽摘了下来。

    临近及笄的她眉眼已长开,像极了李氏,一双凤眼也是随了李家的人,立在那娇媚可人。

    李靳修低头看她,见她摘了帷帽,又拢了拢头发,最后才抬起脸来朝自己一笑。只是脸上笑着,眼中却是闪着泪光。

    凌挽宁抬眼看着这个她爱慕了许久的少年,看着他俊颜上不再有当年对自己那种温和的笑,她心头抽疼,可又很奇怪地松一口气。

    她一直认为温润待人平和的少年,终于在她面前显露出真性情,这一刻她居然觉得以前都不重要了。

    凌挽宁站直身子,朝李靳修工整福礼:“世子爷,谢谢您。我孝满后便会出嫁,也是今日恰好遇上您,不然怕是连一声谢及辞别的话都说不了了。”

    少女心情应当是十非不好的,泫然欲泣,以为强忍着便不失态,可她身子都在发抖。抖得那么明显。

    李靳修见此心中叹口气,收了冷然淡漠地神色,微微一笑:“这声谢,表妹不应该和我说,你该和凌挽夏说。如若不是她和凌夫人说了,我也未必能帮上忙。”

    “三妹妹那是三妹妹那儿,世子爷这我还是要说一声的。”凌挽宁直起身,有些倔强地看他。

    她明白的,如若不是他的帮忙,身在北平的大伯母也不可能就那么给她相看好人,让她顺利说门好亲。她都不敢想,如若没有他们帮忙,她父亲真将她送去给那快五十岁的鳏夫当填房,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虽然她也曾恨过他几日,明明他可以娶了…哪怕纳了她当妾,都可以救她出火海。可他却不愿意。

    后来,凌挽夏叫人传话给她。说大伯母帮她相了个应天府的秀才,虽是前年落了榜,可家境殷实,老母亲已逝,也不计较她是丧母长女,而她到了那家就是当家主母。再有那个秀才还是有几分才识,只要再读,中举仍有希望。还告诉她,日子究竟要怎么过,是要仰人鼻息还是自己当家做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听完,也就明白了。

    李靳修拒绝纳了她,其实还是为她好,他心中对她还是留了丝情份。不管是看在她已逝的生母上,还是她好歹与他沾了亲的份上,他已为她考虑了最好的出路。所以,她哪里还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哪里还会那样不知好歹。

    李靳修听她这样说,便也点点头:“我会记住你出嫁的日子,到时一定会给你贺喜,还有,在你婆家面前若是要说起我,别世子爷那样称呼得生分。我李家的表亲,再如何,也不会允许外人欺负的。”

    凌挽宁霎时泪如雨下,再度屈膝向他行礼,哑着声音真诚道:“谢过表哥。”

    少年颔首,策马离开,凌挽宁泪眼婆娑看着他俊伟的身影远去,她少女时期那些深深的眷恋,刻骨铭心的爱慕也在此刻随他走远。她以后只余一位还愿为她做支柱的表哥。

    凌景烨与李靳修走后不久,他们的侍卫果然随后赶来,李莹让人拦了他们,将李靳修的交待说明,那些侍卫当即分了人手再往北平城里折回。凌家二房的人见此总算松了一口气,等了半个时辰多些,府里再派来了马车,凌老太太一众安然往家赶。

    先前是荒郊野岭站着,凌挽静心里有一堆的不舒爽,却不敢发作,如今在马车内见脸上都花了妆的胞姐,便不屑地冷嘲热讽起来。

    “大姐好本事,叫表哥都能单独与你说话,你这又是求表哥什么事?莫不是再求表哥好娶了你?你不是自己又求了大伯母,要嫁给个什么酸腐的小秀才?”

    面对妹妹的讥讽,凌挽宁神色出奇的平静,“表哥不待见你,你何必将气撒我这,如若我不求大伯母,难道我真要嫁给年岁快半百的人当填房?祖母、母亲,您们说,我这样做错了吗?”

    凌老太太被问得老脸一红,李莹唇角含笑说哪处都没有错,心中已是在骂凌老太太和极没有人性的凌二爷。连她这个当继母的都没狠心到让继女嫁给半只脚都进棺材的老家伙,他们母子为了所谓的前途,居然连嫡女都往火坑里堆,这真真哪里还是人干的!她虽然是害了堂姐,她也有心要用两个继女来给家里增些助力,可万没有狠心到这样,将人塞到一个老畜生床上去。那老畜生听说还虐打死四五个小妾!

    这凌家二房也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凌挽静被胞姐软软地顶了回来,自己倒是气得闷了半晌,凌老太太也知道大孙女是怨上自己,可她顾得了儿子哪就还顾得了孙女。再说了,哪个家族里的姑娘不是拿来联姻,给家里添助力的。

    想着,凌老太太又对心气高,有主张的大孙女不满了。

    是啊,哪家姑娘亲事不都是父母之言,她倒胆大,居然求了李家人,还牵扯上长房那边。这不止是打她的脸,还是将她脸皮放脚下踩着!

    想到来气之处,凌老太太板了脸说道:“挽静,你为自己考虑是不错的,可身为凌家女,身为你父亲的女儿,你这样做就是让长辈寒心了。”

    让长辈寒心,那她这被拿去换利益的,已被冻成冰块的心,又怎么办?!

    凌挽宁眼底闪过嘲弄,却没有再作声。

    她一个字也不想和这个薄凉自利的祖母说话,她只管好好守完余下的日子,嫁出去,这个家便再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凌挽宁闭了上眼,凌老太太见她这番作态,气得胸口疼,又不好总掐着个小辈不放失了身份,便也一言不发气闷闭上眼假寐。

    到了傍晚,回到府里的凌二爷被李莹伺候着用饭,吃了两口,他抬头道:“有件事你可知道?”

    李莹一双潋滟的眸子便落在他身上,轻摇头:“老爷是哪件,妾身便是有七窍玲珑心,也猜不着啊。”

    “是璟亲王府广发请贴之事。”

    “妾身未曾听说。”

    李莹依旧摇头,凌二爷怔然片刻,将筷子就摔在了桌上。

    银筷子砸在圆桌上,声音很大,李莹被他突然变脸吓一跳。

    “老爷这是怎么了?”

    她是内宅妇人,璟王府宴请之事,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璟王府又不和她们妇人打交道。更何况,他们一家在璟王府眼里就跟颗尘粒似的,或者连尘粒都算不上,他生什么邪火。

    凌二爷见她缩了缩脖子,眼眶跟着就红了,也知道自己这气撒得不对,朝屋里伺候的丫鬟挥手让退下。拉过李莹的手道:“好好的要哭什么,我这又不是冲你去的。”

    “您这样一摔筷子,也不说明白,妾身便当您是冲我来了。”李莹委屈抽回手,拭泪。

    凌二爷忙得将人揽到了怀里,哄了她两声,见她擦干泪,心里的火气也消了。

    若说他喜欢李莹哪点,除了颜色好年轻,就是性子上。软得跟面团似的,又很懂得收敛,再是委屈也就两句就能哄好。男人喜欢女人娇弱,可也受不住尽哭哭啼啼的。

    “北平连个衙门里的七品小官都收到请贴,而且不但是北平官员们得了贴子,连家眷也得了,我们这边却是两样都没有,想来是璟王特意剔掉了。我想来想去,这多半还是因为长房的事闹的。”

    李莹委屈哒哒地依到他怀里,说:“老爷分析的不无道理,但妾身感觉长房应该不清楚这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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