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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制力,像一个酒醉的人,挣扎着起来伸手抓住了窗栅。赫丽斯季娜那双温柔的手又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裤角。

    “你怎么样?”

    这问话中含有多少深情!保尔俯下身子,拉住她的双手说:

    “我——我不可以的,赫丽斯季娜,你是一位好姑娘。”他还说了一些话,连自己也不明白。

    为了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保尔站起身,走到板床跟前,坐在床沿儿上,推了推老头儿,说:

    “老大爷,给我口烟抽吧。”

    在屋子的另一角,姑娘裹着围巾,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第二天,警备司令果然来了,叫几个哥萨克押走了赫丽斯季娜。她用眼睛向保尔告别,目光中有几分无奈与责难。姑娘走了,牢门“砰”地关上了。保尔内心越发沉重,越发显得忧郁了。

    直到天黑,保尔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岗哨换了,司令部的值班人员也换了。晚上,又押进来一个新的难友。保尔认识他,他是制糖厂里的职员穿一件褪了色的黄衬衫。他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个人。

    保尔在1917年的2月里见到过他,当时革命的浪潮正汹涌澎湃。在多次的示威游行中,他只听过一个布尔什维克的演说。这就是多林尼克。他对着士兵们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记得他最后这样说:

    “士兵们,大家都支持布尔什维克吧:布尔什维克会永远保护你们,是决不会出卖我们的同志的!”

    从那儿以后保尔没有见过他。

    老头儿见来了个新的难友,很高兴,因为又有人可以和他说话了。整天没人和他说话,闷坐着,他心里憋坏了。多林尼克坐到板床上,凑到老头儿身边,跟他一块儿抽烟,东拉西扯问个不停。

    然后他又坐到了保尔身旁。

    “你有什么好消息吗?”他问保尔,“怎么进来的?”

    保尔的回答简单到只有一两个字,似乎不信任对方,多林尼克也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尽量少开口。不过当他知道保尔是被扣上了什么罪名后,他眼睛一亮,惊奇地凝视着这个年轻人,仿佛发现了什么。他又挨着保尔近了一些坐下。

    “那么是你救了朱赫来,对吗?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你被捕了。”

    保尔有些吃惊,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望着多林尼克。

    “哪个朱赫来?我知道什么?他们把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扣。”

    可是多林尼克笑了,向前凑凑:

    “算了,小兄弟,和我你不用紧张,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接着,为了不让老头儿听见他们的谈话,他压低了嗓门,说:

    “朱赫来被我亲自送走了。现在他应该到了吧。费道尔把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都告诉我了。”

    他有一会儿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然后又说:

    “小伙子,你真是好样的。可是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许多情况,不太好呀,情况很糟糕。”

    他把上衣脱下来,背靠着墙坐下,开始卷烟。

    多林尼克的这番话是叫保尔清楚,多林尼克是自己人。既然朱赫来是被他送走的,那么……

    晚上,保尔又知道了多林尼克是因为在彼得留拉的哥萨克中间进行鼓动而被捕的。他散发省革命委员会的传单,号召他们弃暗投明,参加红军,于是被抓了。多林尼克很谨慎,没有透露更多的情况。

    “他们一定会用通条抽这小家伙的。他那么小。”多林尼克暗想。

    在快要睡觉的时候,他向保尔表达了心中的忧虑:

    “柯察金,咱们的处境十分危险。等等看,结果不知会怎样。”

    第二天,仓库里又来了新的囚犯。这是全城出了名的史廖玛·泽利采尔。这位理发师长着细细的脖子、大大的耳朵,很滑稽。他很是激动,比划着对多林尼克说:

    “喏,就是这么回事,福克斯,布卢夫斯泰因·特拉赫滕贝格等几个老板准备去欢迎彼得留拉。我说他们要去就自己去,可是他们竟然说他们代表全体犹太居民。他们没这个权利。他们有他们的鬼主意。福克斯开商店,特拉赫滕贝格有磨坊,而我有什么?别的穷汉有什么?全是一无所有。哦,我有一条长舌头。今天我替一个哥萨克军官刮胡子,他是刚来的。我问他:‘您说说吧,彼得留拉知不知道虐犹事件?他会接见这个犹太人请愿团吗?’唉,我这条长舌头总是惹祸。等我给这个军官刮好胡子,扑了香粉,按一流水准弄好以后,您猜怎么样?他不给钱,反而我被抓了,他说我进行煽动,反对当局。”

    泽利采尔仰天长叹。

    “煽动?我哪儿进行过煽动?我就问他那么两句……他就凭这个抓我……”

    泽利采尔的脸通红通红,抓着多林尼克的衬衫扣子,一会儿拉他的左胳膊,一会儿拉他的右胳膊。

    泽利采尔激动不已。多林尼克听着,不禁微微一笑,等他讲完才认真地说:

    “唉,你这条长舌头干了一件蠢事。现在是什么年月,你开口就胡说。进了这种地方,麻烦大了。”

    泽利采尔望着他,点点头,又无可奈何地摆摆手。

    门开了,那个酿私酒的老婆子被推了进来。她恶狠狠地咒骂身后几个哥萨克:

    “你们这群混蛋不得好死!喝了我的酒都要遭报应!”

    卫兵“砰”地关上门。门被锁上了。

    老婆子坐到板床上,老头儿说话了:

    “啊呀,这是谁回来了?不是老熟人吗?对了,这次是贵客呀,请坐。”

    老婆子生气地瞪了老头儿一眼,抓住她的小包袱,坐到了多林尼克旁边。

    他们拿了她的几瓶私酒以后,又把她关了起来。

    门外的守卫室里响起吆喝声、走动声。有个尖细的声音在响。仓库里所有人都朝牢门方向看去。

    一座带有古老的钟楼的破旧教堂,旁边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正在进行一场浩大的活动。谢乔夫狙击师的部队全副武装,列成方阵,从三个方向围住了广场。

    前面,三个步兵团排成棋盘状的队形,从教堂大门口开始,一直延伸到学校围墙的附近。

    这是彼得留拉“政府”的王牌师团。士兵们站在那里,步枪贴着大腿,头上顶着如同南瓜皮一样难看的俄国钢盔,身上缠着子弹带,看上去如同灰蒙蒙、脏兮兮的一大堆垃圾。

    这个师团算是装备最精良的,从头到脚是前沙皇军队的储备物资。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富农分子,顽固地反对苏维埃的人。他们被调来这里,要守卫这个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铁路枢纽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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