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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景隆帝大为慰藉,已下召“黄河既清,吾子当还”,朝中上下,无不欢欣。又有老臣田立义趁机提议,“水治卓见成效,皇上所挂心者唯有吏治了。臣听闻,江南民众渴慕圣恩久已。只是京都还需皇上坐镇,不如请皇上择皇子中可堪重任的,替天子寻访江南一带,处理积弊重案。”

    景隆帝笑道:“皇子中可堪重任者?除太子不做第二人想。”

    太子永湛应声而出。

    永嗔在一旁看着。田立义这老贼,从前在木兰围场,就勾结德妃、神武将军等人,意图谋害太子哥哥;如今更不知要打什么鬼主意。他知道这种君臣对答,看似是田立义提议,实则君臣私下早已安排妥当,田立义不过是把父皇想做的事情在朝堂上讲出来罢了。这可真是奇了,父皇从来自己御驾亲征,都要将太子哥哥留守京都的,这却是破天荒头一遭要太子哥哥独自出京。

    他望着太子哥哥,终是不能放心,出列朗声道:“儿臣不才,虽然不堪重任,却也想跟随太子哥哥,往江南走一趟。”

    “哦?”景隆帝今日心情甚好,笑道:“小十七,你在西北效力,杀得柔兰俯首称臣,谁敢说你不堪重任?太子是要去革清吏治的,你也跟着去——只怕是想享受江南风光吧!罢了,朕就成全你,只当是嘉奖你的战功!”

    一时退朝,永嗔随着人、流往外走,忽看到太子哥哥等在汉白玉石阶下。

    两人目光一触,永嗔意识到太子哥哥是在等自己,下意识地绕了个弯,向台阶另一侧走去。

    太子永湛走近来。

    不等他开口,永嗔先粗声粗气道:“你若是来劝我别往江南去的,便不必开口了。大不了,我不跟哥哥一条船便是。”

    太子永湛一愣,无奈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永嗔见状,也觉得自己满脸戒备的模样有些过分了,略放松了些,闷闷道:“我心绪不好,冲撞了哥哥——你不要怪我。”

    “不怪。”太子永湛陪他慢慢沿甬道走着,“成衣所送来的冬衣我用着了,果真暖和……”

    “嗐,莲溪个小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蔡老师傅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兄弟二人都低着头,缓缓踩着青砖上才落下的薄雪,留下一行并列的脚印。

    太子永湛温和道:“蔡老师傅也九十多岁的人了,无论如何,也算高寿了。听太医说,是早起如厕摔了一跤,不过片刻便去了,并没有受多少苦痛。你……你小时候不藏心事,人越大,心思也越重了,偶有为难之处,也不似幼时那般,即刻便同我讲。你素来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个重情谊的。同你说这些,不为别的……”他似乎察觉自己越说越远,自失一笑,柔声道:“只是告诉你一声,若有难过之处,来毓庆宫,我总是愿意听你说的。”

    永嗔已是听得痴了,半响喘了口气,盯着呵出来的白汽,脸色极难看,却是咧嘴笑了:“我只当哥哥与我生分了。”才说了这一句,立时觉出鼻头的酸涩与喉间的哽咽来,忙收了话音。

    太子永湛笑道:“怎么会呢。”

    永嗔也笑,又道:“蔡老师傅这一去,我心里常常想,从前他在的时候,我怎么没多去看看他?昨儿做梦,又梦到回了小时候,窗课不用功,蔡师傅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描《西游记》的连环画。气得蔡师傅吹胡子瞪眼。梦里年纪既小,只知玩乐,一派荒唐的欢愉。及至早上醒了,拥被而起,望着窗外一地皑皑白雪,又懊悔又难过。只是从前淘气,哪里知道有些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过一日少一日的……”

    他说了半天,不闻太子哥哥动静,歪头一看,见太子哥哥半垂的侧脸上隐然有哀伤之色,不禁一惊,忙转了话头。

    “所以说嘛……”永嗔语气欢快起来,“我既然懂了这道理,便即刻定了明日要去探望另一位师傅。恰巧林师傅述职在京。倒是不用千里迢迢往姑苏跑一趟了……”

    太子永湛被他逗得一笑,眼见已到了宫门,兄弟二人便就此话别。

    毓庆宫里,方敖得知今日朝中议事,向太子永湛谏言道:“殿下,臣有一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虽兄弟之情,血浓于水。然御极天下之权柄,便是父子之亲,也有至于相疑相杀者。”

    太子永湛背过身去,望着窗外,雪地上的明月玉轮一般,素净美好。

    “殿下!”方敖跟上一步,嘶声道:“隋炀帝弑兄杀弟,唐玄宗血洗玄武门,郑庄公克段于鄢;齐桓公死后,诸子争立,尸体三月不收,尸虫流于户外!”

    不论他怎么说,太子永湛只是望着窗外沉默。

    方敖下了猛药,“诸多皇子中,军功卓著者唯有忠郡王与勇郡王二人。如今皇上点您往江南革清吏治,乃是为您在文治上积功勋。勇郡王自告奋勇,与您同行。异日论起来,文治武功——皇子中还有谁能与他比肩?”

    “若如此,”太子永湛终于有了反应,他出神得以食指描摹着窗花的模样,口吻清淡,却是动了真怒,“那便是他该得的。”

    方敖猛地噤声。

    “方冼马还有见教?”

    “臣,不敢。”

    太子永湛轻叩窗扉,手凉了,指骨上的痛感也来得硬邦邦、脆生生的。他似是倦了,挥手示意方敖退下,自己慢慢在书桌前的圈椅里坐下来,揉揉额角,将桌角整齐码着的奏折挪到了面前;转了转手腕,提起笔架上的朱毫来。

    另一边的勇郡王府里,永嗔却是心无挂碍,正吩咐莲溪收拾好明日带去林府的礼物。

    莲溪照他说的,掐着指头挨个复述了一遍,见分毫不错,才要退下去安排,就见自家爷忽然站了起来。

    “爷,您还要出去?”

    永嗔“哼”了一声,绕着莲溪转了一圈,把他打量得满脸惴惴不安,这才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莲溪顺势往地上一趴,一脸迷糊,仰着脸问道:“爷,今儿这是哪一出?”

    “哪一出?”永嗔冷笑,“滚回去,把‘悄悄的’仨字抄上一千遍,再来问今儿这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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