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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永嗔肉疼自己花银子请翰林写参本,转念一想,他这边着急事情闹不大——有人比他更急呢!
毕竟李胖子那边已经发动了第一轮攻击,投入成本早已超过他,却见一波火药压去,半点水花没起——岂不是比他更着急?
更何况永嗔是自己的买卖,自己说了算;那李胖子可是要跟上头的人交代的。
旬月一过,背后的人问起来——哦,户部的闷亏也吃了,你家也给查检了,连张衍庆这么大的翰林都请了,一点成效都没有?还能不能行了?
比他更急的人,自然更舍得花银子——况且据说那李胖子本身就是个土财主。
管他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
那李胖子既然养了许多陪玩作鸳鸯戏的清客,可以突破的点就会比较多。
那些清客里头,定然会有养了姘头的,又或喜往青楼逛去的。
这些小喽啰自然不会注意保护个人信息。
莲溪往外头打听了一遭,晚上就带回来三四个备选名额。
永嗔灯下挑拣了一番,最后拟定了一个叫裴维安的。
这裴维安年四十又三,亡妻留下两子,原本从青楼里买了一个妾柳氏,这柳氏跟了他最贫寒的几年,帮他抚育两个孩子;可是裴维安一直不得志,家里难以维系,柳氏便又请去,重操旧业。如今忽忽十年过去,裴维安终于在李尚德府上谋得个吃饭位置,虽不算稳固,又与柳氏重温鸾梦,却只是不肯再迎柳氏回家。
这柳氏年纪既大,见裴维安起势,定然愿随心切;裴维安至今不曾中第,与李府休戚相关,李胖子一倒,他就得喝西北风;李胖子不倒,只怕也容不了这个吃闲饭的太久,到时候裴维安还是得喝西北风——所以不管出于真情还是假意,裴维安想要为李胖子分忧解难的心也是迫切的。
定下了人选,莲溪这便安排下去,柳氏身边的小丫头一个桃子便买通了。
这日柳氏对镜梳妆,愁上心头,那小丫头便道:“奶奶整日发愁那裴郎君还不迎您回去,何不问问红姨娘。那红姨娘原也是这楼里出去的,如今正正经经做了刘大爷家的姨娘,他家又没有夫人,这姨娘跟夫人差别竟也不大……”
柳氏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她韶华不再,越发感觉时光无情,因苦恼道:“你说的虽好,我却与那红姨娘素无交情的……”
小丫头笑道:“这有何难?我干娘的把姐妹就是跟了红姨娘出去的翠姑姑。”
于是牵起线来,这柳氏便见了红姨娘。
那红姨娘虽然做了侯府大管家的主,却很是平易近人,听柳氏说明来意,笑道:“咱们同是那楼里出来的,相逢何必曾相识。能出来一个都是好的。你说的那裴郎君,今时不比往日,从前只要你养好了孩子,便是功劳;如今他既然在李府站稳了脚跟,你又有求去这一段过节,自然要有更多好处他才肯迎你回去——这天底下的男人啊,才最是薄幸好利的。”
柳氏忙笑道:“姐姐说的极是。只是我却也不知还有什么能与他……”
红姨娘笑道:“你且暗暗问他如今外头事上可有什么难处,回头你竟能给他解了——岂不是大功一件,要令他对你刮目相看的。”
柳氏犹疑道:“姐姐这法子虽好,我只怕学不来……”
红姨娘是个爽利人,闻言拍着她的手,笑道:“你只管问了来,我与你出主意。”
柳氏只好信她。
这裴维安虽然不肯迎她进门,却是三五日便要往柳氏那里去的。
三本两盏淡酒过后,柳氏伏低做小一问,果然竟得了,便忙往红姨娘处讨主意。
红姨娘正等她撞上门来,忙如此这般交代了。
那李尚德正苦于毫无进展之时,却有一个叫裴维安的清客出了主意。这裴维安平日也不如何出头,年近四十五还没中进士,料得将来成就不大——李尚德只当养了个吃闲饭的。
谁知这会儿却是裴维安私下进言,“老爷不如再请几个小翰林,以对家口吻,攻讦自家,你来我往,往大里闹,把一事之争,变成一理之争,等那些不明情由的言官也按耐不住跳出来——皇上岂能坐视不理的?”
李尚德在心里想了个来回,大笑道:“妙计妙计!”立时就给裴维安升了钱粮。
裴维安大喜,下定决心,将柳氏迎回家中,虽当初年少时许过的“扶正”之事再也不提,却也好歹是给了个归宿。那吃桃子的小丫头也跟着柳氏到了裴家,心里暗想,果然那日卖桃子的小哥说的有道理;又觉得那桃子奇异,卖桃子的小哥说原是给红姨娘卖过桃子的,难道楼里往他那里买桃子的都能出来不成?
那卖桃子的小哥却是莲溪扮的,红姨娘的夫家你道是谁?
正是当初陪赵长安往两淮督办新庄子的二管家刘子华。
所说的侯府,正是永平侯府。
这些柳氏与裴维安哪里知道?他俩十年鸳侣再聚首,只有无限感慨罢了。
朝堂上却是热闹到要炸锅了。
以张衍庆为首的御史对十七皇子永嗔大力攻讦过一轮,短暂的沉寂后,十七皇子方面终于有了动作。
又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御史上本,参被查检的李尚德本就有不妥之处,却只写些爱看戏、养戏子这样的细微末节;火力集中在“无诏出兵”是对的!历史上自有明证!
于是举出卫青、陈汤等事来。
说当初匈奴当时匈奴奇袭甘泉宫,差点杀到汉武帝寝宫里,若不是卫青擅自调兵,汉武帝早已死于贼手。
又说陈汤矫诏发西域诸国兵,万里远征不服汉朝的郅支单于,并诛之而说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实乃千古豪杰。
十七皇子不过是有大将之风,兼少年锐气,非但不该罚,还该重重奖励才对。
永嗔仍是在惇本殿东间看内阁抄本,笑得乐不可支。
要他说,现代形容这种人,有个特别精准的名词儿,叫“高级黑”。
李尚德那一箱子一箱子运出去的银子,花的不冤。
高级黑举的例子,漏洞百出,“真李党”立马打了鸡血。
张衍庆又是第一个发难,言说“卫青事,虽救君主,然终失上意”,又说陈汤,同时代的匡衡等人都认为“犯有大罪,以功相抵,不予诛杀就可以了,如果再予封爵赏赐,那么今后的出国使者争先效仿,必然无事生非,为国招难”,最后还总结一下,“此二者,均系危亡关头,矫诏尚有此纷争,何况今太平盛世,皇子无故、无诏,悍然出兵。”
于是这批人终于成功歪楼。
把一个简单的“十七皇子无诏出兵”的事情,变成了“危亡关头,在外将领矫诏出兵,该赏还是该罚”的大辩论。
原本清楚这是两股势力火拼作壁上观的“翰林大多数”,如今一看,咦,好像变成道理之争了?这个可以刷一下存在感啊!
于是疑似“真李党”里,这个说,“下属不通报上级就自做主张调动部队挑起战端那还得了?这是陈汤牛掰才打赢了。如若打败了呢?”
那个说“若人人如此,那么国将不国,何言秩序?”
要说里面有些酸腐的,读书读呆了,连“如果每个下级都效法陈汤擅自做主,那么帝王何以家天下传承帝业?”这种不要命的话都问出来了。
到了这种地步,景隆帝哪里还能坐视不理?
他本心里还是不希望这件事闹大,采取的是能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的态度。
景隆帝在东暖阁开了个小朝会,与会的有事件中心的三大部门头头。
羽林军首领姜华,户部尚书袁可立,还有左都御史程铭。
结果姜华委屈冲天,“皇上明鉴,这一月来羽林军一个都不曾外出,更不用说整队出动,有名册可查!求皇上还臣一个清白。”
羽林军支配调遣权只在景隆帝一人,所以景隆帝比谁都清楚,绝无羽林军查抄大臣家之事。
但是他更清楚自己那个小儿子,找点别的什么杂兵冒充羽林军——他未必办不出来。
掰扯下去也是难堪。
皇家总还是要遮羞布的。
户部尚书袁可立与左都御史程铭都是和稀泥的,平时为人处事就跟那滑不留手的玻璃球一样,如今夹在两股势力火拼中,哪敢当着别人的面给一句瓷实话?
景隆帝跟他俩说了半天,只觉心头一股闷火升起来。
偏偏这俩人还说话滴水不露,一点错处不显,让景隆帝想发作都挑不出理来。
这种时候,景隆帝就会想,还是做暴君好啊。
景隆帝没办法,最后私下抓了永嗔来,骂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永嗔掏掏耳朵,一脸委屈,“父皇,这明明都是他们构陷儿子。儿子什么也没想啊。”
景隆帝哪里信他,威胁道:“你不肯老实告诉朕是不是?逼着朕开大朝会发落你?”
所谓的大朝会,就是那种文武百官都参加的,皇帝都要穿正装,一年未必能开三次,每开必定累死人的——大朝会!
永嗔眼睛一亮,笑嘻嘻道:“开呗。父皇,这都年尾了,你还一次大朝会都没开呢。今年是不是有点消极怠工呀?”
景隆帝气得真心想踹他。
永嗔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在发狠:等爷大朝会上咬死那帮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