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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称她是夫人,那我这个做妹妹的,把庄主的死讯告诉她,有什么错?她既是庄主的妻子,在他生前没有陪伴照顾,在他死后戴孝守灵,不是天经地义吗?”
莫掌柜被她的话一堵,倒不好再说什么,搓着手沉吟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截住了莫掌柜的犹豫和没有出口的话。
“萧先生是邺城的大功臣,救了成百上千的弟兄,却被你们气吐血。再让我听到你们这些人在背后唧唧歪歪,老子的钢刀可不是吃素的。”来人是柴荣的亲兵之一,他回头向两名随行的士兵说道,“看好这些人,要是萧先生有个三长两短,统统抓起来砍了。”
萧潇却一直没有醒来。一连昏睡几天之后,突然断断续续发起高烧来,除了偶尔说些众人听不懂的呓语,完全没有意识清醒的表现。邺城的几位名医来看过,都说她是前段时间操劳过度,心血耗费太多,现在战事一缓,紧绷着的心神松了,就病倒了,多多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宁神补气的药吃了不少,疏通经络的药也用了不少,却没有什么作用。高烧退了之后,萧潇连梦话都不说,只皱着眉头,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4月,郭威以枢密使的身份出任天雄节度使、邺都留守,柴荣任天雄军牙内部指挥使,领贵州刺史,检校右仆射。大战之后,军政民政都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柴荣分管战后死伤士兵的抚恤和安置,同时协助新兵的征集和整训,忙的不可开交。但每天不管忙到多晚,都会去看看萧潇,喂她喝点水,和她说说话。
他向她表达自己隐瞒事实的歉意,说兴隆山庄总管事杨朴的拜访,说方羽的遗嘱和葬礼,说多年来和方羽的交往,也说一些他最近在忙的事情。
他敏锐地觉察到,萧潇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当他提到方羽的名字,她眉宇间的哀痛和脆弱就会隐约加重,嘴角抿的更紧,仿佛正在经历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挣扎,同时,那种远离尘世,随时会消逝的感觉也会冲淡几分。
她不是昏迷,她只是不想醒来。一想到这个,柴荣就不免有些心痛,担心,焦躁,懊悔,甚至,隐隐的愤怒。没有了方羽,真的生无可恋吗?
派去华山请陈抟的人回来,说扶摇子1个月前已经下山,不知道到哪里云游去了。柴荣不置可否,只命人继续查访,处理公务时脾气却越来越暴躁,神情越来越阴沉。连郭威都注意到他的异常,私底下劝诫过他两次,柴荣对义父一向敬爱有加,但是也只能保证公务处理的无误,却不能彻底放开怀抱。
四月底,柴荣去城南军营清点核查武器器械和粮草仓储,傍晚回来,家人说一个道人来看过萧潇,留下一个书帖就走了。
帖子上只写了四个字:归去来兮。虽然没有落款,柴荣却一眼就认出了陈抟的字。心念一转,他不及再多询问什么就向萧潇住的院子走去。
萧潇还没有醒,但是呼吸平稳了很多,面色也有了些光泽,柴荣坐在床边看了半晌,忍不住轻轻碰触她紧锁的眉头,叹息一声。
萧潇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她花了一点时间才确定自己还在人间,有呼吸,有心跳,还有一种弥漫全身的疲惫和麻木。
原来还活着。居然还活着。为什么,还是要醒过来呢?
她勉强扯动嘴角,微弱地叹息一声,海誓山盟言犹在耳,你却丢下我一个人,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来指责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永远,呵,一生一世都是妄想,永远更是个笑话了,或者命运本身,就是个笑话,充满谎言、背叛和生离死别。
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地拉紧你的手,却还是失去了你?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地背弃了誓言?为什么,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寻觅,终究成空?
激动的情绪牵痛了五脏六腑,四肢不自觉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方羽,方羽。我恨你,我恨你。
她不知道那是灵魂深处的呐喊,还是真的喊了出声,只知道绝望和痛悔的思绪如脱缰野马在脑中横冲直撞,让她快要崩溃发疯。
天崩地裂中,有一双手抱起她,把她拥在怀里。陌生的气息和怀抱,让她下意识地挣扎,却没有挣脱。那双手臂温和而有力,牢牢地把她锁在胸前。
是谁,是谁曾经这样紧紧地拥抱她,仿佛天荒地老也不会放开?是谁,是谁曾经这样在她耳畔低声呢喃,说着听不清却心知的情话?是谁,是谁曾经这样轻轻抚过她的长发,仿佛触摸悠久绵长的一生岁月?
都失去了,所有一切都失去了啊。
一滴眼泪滑落,很快又是一滴。心中的绝望和伤恸,这时才找到宣泄的出口,纷纷涌了出来。萧潇放弃了克制,在黑暗中,在一个陌生却温暖的怀抱里,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