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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她停下来,没再往床榻走去,好半天忽然说了一句,“下官心里只有殿下,没有别人。”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尽管心里都有太多疑问,但其实都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但此时此刻的真话又未必永远都是真的。

    洛阳故都,在经历了魏室分裂东、西,分别迁都城于邺城和长安之后,就渐趋于冷清、没落了。旧宫苑、官衙往日里的威严、尊贵已经不复存在,就是街市人家的繁华也不复盛况。

    迁都,不只是各色人等迁离了洛阳,就连原本都城的王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洛阳只是洛阳城,大魏都城荡然无存。民户迁徙,宫殿拆毁,汉魏旧地几乎成了废墟。

    宇文泰此次重回洛阳城,虽然勾起了许多昔日回忆,但看到洛阳城的兴废,想想当日入都觐见、奉旨成婚,也免不了唏嘘慨叹。

    洛阳之东的瀍河,北依着邙山,西入洛水,宇文泰立于瀍河边向北而望,总觉得可以依稀看到邙山上的帝陵。或者是眼睛看不到,心能看到。

    自从高祖孝文帝从平城迁都洛阳后,邙山上至今已葬了四位大魏皇帝。高祖孝文帝元宏、世宗宣武帝元恪、肃宗孝明帝元诩,还有河阴之变死于尔朱氏之手,被谥为敬宗的孝庄帝元子攸。

    依《谥法》的解释:夙夜警戒曰敬;夙夜恭事曰敬;象方益平曰敬;善合法典曰敬。不知道元子攸的庙号中的敬字取的是哪个意思。

    宇文泰其实于《谥法》并无研究,他本身当然也不是儒生,不会这么在意这个。他是代北武川草原上长大,年少时就身负血仇和责任在乱世中追索鸿图大志的人。

    既便鸿图大志也不是哪个人生来就有的,总是在安身立命之后。这就是他和高澄的不同。今天他站在这里,他执掌一国之兴衰当然和当年疲于奔命时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他要夺取洛阳。

    不只是因为他答应过皇帝元宝炬,要保住大魏的帝陵、宗庙,更因为洛阳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潼关、洛阳、虎牢……黄河之南。只有牢牢控制了河南之地,他才能进而继续向东直至邺城,直到把整个东魏据为己有。使两魏再次合而为一。

    瀍河两岸在这个季节是果实磊磊的收获之季。两岸有数不尽的樱桃树,仲夏时节满枝的樱桃缀得每棵树都躬身低头。樱桃,《礼记》中称为“含桃”,曾是周天子祭祀先王陵寝和祖庙的珍贵祭品。平王迁都洛邑后就选中了邙山脚下、瀍河岸边的“朱樱”以荐寝庙。

    此刻宇文泰眼前看到的这种颜色深红、品相端庄而有王者气的樱桃就是当时周天子荐寝庙的朱樱。瀍河从脚下缓缓流过,河水清澈几可见底,远处邙山起伏,其势雄浑。时至仲夏,不似冬天那般凋零,繁花似锦时反倒让人心里有一种格外不同的寂寥落寞感。

    北雍州刺史、车骑将军于谨是作为东伐的先锋大将出征的。其实刚开始主公宇文泰要主动攻伐东魏就让于谨觉得有些意外。连年饥馑,民贫国弱,能支撑住这个几近破碎的所谓“大魏社稷”已经是实属不易了,怎么还能主动攻伐。如果东魏真的倾巢而出,大军席卷而来,则不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就是一败涂地的后果。

    但是主公果断不疑,率兵东出。其实于谨心里也明白,实在是穷尽无计,才不得不速奔陕州以取仓粟解危急。没想到饥饿之师,并无退路,竟以仅仅一万之众便拔盘豆、克恒农一路杀来所向披靡,令河北诸城望风归附。挟此威势,直奔洛阳而来。

    于谨看着瀍河边樱桃树下那个身着两裆铠的背影。忽然发现主公不知从何时起竟削瘦了许多。此时他并未戴兜鍪,仅以小冠束发,黑色的袴褶显得有点随意,如果是个陌生人,瞟一眼也不会想到这是大魏执掌庙堂的大丞相,也许只会以为是个寻常将士。他少年时的意气丰发不知道哪里去了,曾经那么挺拔的肩背在此刻让人觉得像是被看不见的千钧重负压着。

    “主公。”于谨已经走到宇文泰身边声音低沉地唤道。

    宇文泰立刻转过身来。还是那么精致浓重的剑眉,还是如点漆般又大又黑的眸子,面容未变,可就是不知道哪里多出了沧桑的味道。

    “主公,那俘获的陕州刺史及八千将士也是拖累,河北诸城已降,不如先入关以养息,保威势以待时日,等到兵力集结再行东进也不迟。”于谨的话说的比较缓和,其实意思是既已取了仓粟,解了燃眉之急,不如见好就收。

    毕竟只有这一万人,可以挟勇而来却不耐长久之战。若是虎头蛇尾,前面大胜,后面又大败,就得不偿失了。只是于谨为人谨慎有度,不会说让主公没面子接受不了的话。

    于谨的心思宇文泰岂能不知道。又转过身来向邙山眺望,“高敖曹和侯景屯兵三万于虎牢是惧我再东进,以险关当道而扼守。侯景有私心,怕丢了多年经营的基业。高敖曹虽倨傲无行,但毕竟还是高欢的旧人。”

    于谨也接道,“主公说的是,侯景和高敖曹两个人虽各有私心,但此时却心思一致,主公不如引兵西入潼关以观后势。况且元贵送信来,东寇带甲二十万已重至蒲津关,重兵屯集,但元贵也一时看不出来其真实意图,不知何时渡河。”于谨看宇文泰没说话,又转述道,“元贵令臣禀于主公,必定以命相守,不许东寇渡黄河、入潼关。”

    赵贵能不能守得住,能不能挡得住二十万东魏军这是生死攸关的事。守得住、挡得住,皆大欢喜。守不住、挡不住,国破家亡。

    “这二十万带甲是谁节制?”宇文泰又转过身来,看着于谨。

    “先说是世子高澄,后来斥候所报高澄不在军中,连他带来的心腹右丞陈元康,还有武卫将军侯和也一并都没再见到。军中节制者是晋州刺史,西道大行台慕容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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