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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开处,卫瑶从外头进来,“你们二人已经见过了呀。”卫瑶今日一身樱草黄窄袖通衫,英丽中带着一似柔和妩媚,
阿顾和凤仙源都朝着她道了一礼,“师傅万福。”
卫大家点了点头,在阁中上座坐榻上坐下,方对阿顾和声道,
“阿顾,你是我的新弟子,我在你面前将我们本门介绍一下。我师承神秀,习画十余年,师父的祖父智翼承道于曹仲达,仲达公系画坛高贤,画人尤绝,人称‘曹衣出水’,当时画坛上有曹家样之称。因此为师宗顾恺之与陆探微的密体,走的是工笔重彩的路子,尤擅人物、花鸟。”
阿顾认真听了,垂首道,“阿顾记住了。”
卫瑶笑着点了点头,命阿顾作画,纠正了她的一番握笔姿势,又柔声道,“我知道你曾经随着梅妃学过一段时间的画,梅妃亦是书画大家,书画传情,我素日也是佩服的。只是从前你随着她并非系统学习,画出来的画颇有灵性,一眼看上去不错,仔细瞧着其实白描功底上有所不足。如今既拜在我名下,我也会如对你阿凤师姐一般对你从头要求。开始的这一年里,你先不要轻易画一幅整画,咱们门宗的虽是工笔重彩,白描也是最基础的技法,也需要大量练习白描。这些时日,你可以练练仔细描摹精物、花鸟小物。”
阿顾听着卫瑶指点,知道这样功课虽然枯燥,却是日后大成的基础,和当初姬泽让自己每日练大字一样用心良苦,于是点了点头,恭敬道,“阿顾知道,劳师傅费心了。”
卫瑶指点完阿顾,转向爱徒凤仙源,面上的神色顿时更加和煦起来,“你的那幅《罗敷对拒图》作的如何了?”
凤仙源随卫大家学画已有四年,花鸟、山水都已经有小成,如今正在专攻人物。如今手头正在画的便是一副《罗敷对拒图》,此时惭愧道“只做了大半。”
卫瑶皱了皱眉头,“你素来于画艺上勤勉,为何?”
凤仙源脸上的笑意带着些不为人知的“师傅,我心爱画艺,如何不想多作画?只是家中细务不断,既无时间,也消磨了心境。”
卫大家眉宇间便打了个褶子,她教导了凤仙源四年,对这个女徒十分喜爱,知道她家中情况困窘,已经是圈免了她在卫府中的一切纸笔费用。只是凤家事务十分复杂,她虽身为凤仙源的师傅,也无法干涉太多。只得叹了口气,吩咐道,“既如此,你便少留在家中,日常多往我这儿来,也好多练练画技。今天既然来了,便留在我这儿多多画一画吧。”
“是。”凤仙源恭敬应了,在阁中画案后坐下,展开画卷开始作画。
卫瑶又在阁中逗留了一会儿,指点了阿顾一些用墨、设色的技巧。大丫头女箴过来,在阁门前向卫瑶禀道,“夫人,大娘子归府了。”
她口中说的大娘子,是何子明的大妹何潋滟,嫁到京兆尹陈延家。何潋滟和卫瑶姑嫂关系一向处的不错,卫瑶听闻她回来了,便准备出去接待,吩咐阿顾和凤仙源道,“为师先有事去忙,你们二人便留在这丹青阁中自己用功吧。”
两位女弟子便都抬起头来,细声细气的应道,“是。”
卫瑶离开之后,丹青阁中便只闻得笔墨落于画纸上的沙沙声响。
阿顾绘完了一枝杏花,将涂色的画笔置回笔筒中,揉了揉手腕,抬头瞧了一眼凤仙源。
凤仙源此时正襟危坐,正在为手中的《罗敷对拒图》设色。
《罗敷对拒图》取自乐府《陌上桑》,说的是汉女秦罗敷拒绝太守共载的故事。
从东南隅升起的一轮红日照在青翠桑林之上,尚带着湿润水意。请婚的太守容止清矍的太守目光倾慕,行止有度。秦罗敷身着紫色窄袖夹襦,六幅缃底撒绮花长裙,容光清艳,一手拎着青丝笼,一手提着桂枝笼钩,如云倭堕坠在青丝一侧,耳上着着一对明月耳珠,虽是拒绝,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卑不亢。在整幅画的一旁,五马华盖雕朱车在道旁等候,撩起蹄子,扬起一段灰尘。绘人,摹马,甚至红日、桑林俱都栩栩如生,整张画的构图、用墨、用色都已经具有相当高明的水准。
“顾师妹觉得我这画作的如何?”凤仙源察觉了阿顾的目光,没有抬头,笑着问道。
阿顾抿嘴笑了下,“凤师姐这画作的真好。”真心倾慕。
此时凤仙源正在施的是道旁的红花,要待得底色的颜料干了,再染一遍退红色。凤仙源将狼毫细笔在案上水盂中洗了一下,搁在笔架上,“愚姐不过痴长师妹几岁,又比你早入门些罢了,若师妹跟着师傅再学个几年画,定能画的比我好。”
“我瞧过阿顾你的那幅《美人蕉图》了,用笔极是精巧,只是你用的是纯正的朱砂色,虽用晕染分了层次,但依旧有些不足。真正的美人蕉,虽是正红色,但落在人眼中,又生了一些细微变化。可在施朱砂前先用赭石在阴暗处打一层底色,绘出来的美人蕉便更有生动情致了!”
“是么?”阿顾愕然,“我倒没有注意过。”
“自然,”凤仙源莞尔,放下手中画笔,招手道,“你跟我过来瞧。”拉着阿顾到了阁中窗前,“从这儿看出去,这株美人蕉在阳光下是否有明暗的不同?”
阿顾仔细观察,近午的阳光呈现出一种白皙色泽,照在美人蕉上,光亮处有些发白,背光处又呈现出一种暗色。
在天地造化中窥见了奥秘,心中大是振奋,恍然道,“果然如此。”
凤仙源点了点头,“师傅教我们尚的是工笔重彩,这工笔重彩既重气韵,又重写实,画画的人,总要有一颗热爱人世美丽的心灵,仔细观察生活中的每一样事物,都有美好的地方,值得入画。”
二人虽然是今日初识,但有着同门的渊源,又兼着彼此交流画技,很快就熟稔起来,风仙缘笑着道,“你也别一直叫师姐了,我小字阿元,不如便唤我阿元吧。”
阿顾笑道,“如此,师姐也喊我留儿吧。”
“留儿?”凤仙源念了一遍,笑道,“给你取小字的尊长一定十分心疼你,希望你长命百岁。”
阿顾闻言怔了怔,想起自己那位传说中的阿爷,神色微微寡淡,淡淡道,“是么?”
凤仙源瞥见她的神情,不再追问,转了话题,一笑道,“听闻阿顾你和宫中有亲,想来能观赏到不少传世名画了?”
阿顾回过神来,笑着点头道,“宫中中府的确藏有不少名画,不过我年纪还小,也不过就看过了一些,倒也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感悟。”
“那已经是极好的机缘了!”凤仙源艳羡道,“我们这些学画的,除了自己动笔练习外,最重要的便是观摩、模写那些名家画卷,研究其中的画法,将之吸收为己用,便是师傅,只怕也没你的机缘看的画作多呢。”
凤仙源是阿顾认识的除了宫中公主之外,第一个同龄女孩,虽然衣裳虽有些陈旧,性子却爽朗,态度却不卑不亢,指导阿顾又全不藏私,阿顾十分喜欢这个师姐,二人在丹青阁说了一会儿子话,已经是很熟悉,二人相约了过些日子凤仙源到公主府拜访,一同作画。!
公主府中,朱姑姑进了正院,默莲在帘下守着,见了朱姑姑,连忙屈膝唤道,“姑姑。”
朱姑姑点了点头,问道,“公主可空着?”
“嗯。”默莲笑着道,“公主正等着姑姑呢!”
“可是姑姑到了么?”公主在室中道,“进来吧!”
朱姑姑忙应了,进室内,“公主,你之前交待我的那件事情已经是办妥了。老奴冷眼瞧着,那位桓衍便也罢了,他那位母亲,却实在是个坚贞之人。有这样的母亲,教导出来的孩子是怎么也坏不了的!”
“哦?”公主身体前倾,问道,“具体如何,姑姑给我说说。”
朱姑姑笑道,“我奉了公主的命,一共试了那桓家母子三次。”
“第一次,让安小六装作难民,倒在他们母子面前,饿的要死,桓家小子虽然自己也只有一块蒸饼,饱腹也不够,犹豫了半响,还是分了半块蒸饼给他;第二次命唐五过去,说是自己是干摸金(盗墓)的,盯着了城郊的一座古墓,瞧中桓小郎的身手,邀请他一道入伙,许以丰厚钱财。桓小郎犹豫半日,辞道若是日子着实过不下去了,走这种道也不是不行,但既然现在还行有余力,这种不义之财不能取,拒绝了;第三次,命人装作京中富商,说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愿意将独养女儿许配给他为妻,只是女儿骄纵,不肯侍奉婆婆,只要桓小郎愿意将寡母送回老家,立即请他住到家里去,锦衣玉食奉送钱财。桓小郎立时拒绝,说是丈夫以孝行举世,若连生母都不能孝顺,又有何面目享受富贵衣食?”
公主听了朱姑姑的回报,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三次试探,第一次试的是桓衍的善心,第二次是品性,第三次是孝心,桓衍三关都能通过,想来是个值得信任的孩子,而能够教出这样的孩子的蒙氏,当也是个胸有丘壑的女子。
朱姑姑瞧着公主的模样,心有所悟,“公主你这是……?”
丹阳公主叹了口气,“姑姑,你是我乳娘,我也不瞒你。”
“我这辈子只有留儿一个女儿,务必要为她把所有事情都打算好。留儿在我看来自然是千好万好,但落在旁人眼中,怕是有些不足。她腿上不好,又不得父系缘法,虽有我这个做公主的阿娘,但我自己也是个人微言轻的,如何能顾的过来?当年顾鸣看着不也是佳婿,到如今看着怎么样呢?依着我看,这选夫婿,如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倒不如选一个品行良好的少年从小养着,自幼和留儿一处长大,自然能生出几分感情。若是能成夫妇,也算是一桩美事。这样的孩子算是知根知底,又受了自己的恩惠,不怕背叛留儿,自己再托着圣人照看照看,留儿一辈子便也能无忧无虑了。
朱姑姑听了公主的话,心中大悲,“公主您何必如此?咱们小娘子年纪还小,这腿疾未必便治不好,便……是真的治不好,做不得权贵家嫡长宗妇,嫁个嫡次子,嫡幼子还是可以的。韩国公虽然品性不好,但这世上,未必便没有重责任的权贵儿郎。小娘子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何便没有一个好命?”
“好了。”公主笑道,“其实我如今也看开了。所谓权贵人家,也不过就是个父母好听罢了。顾鸣当年也是国公之子,如今看来,不也只是个人品卑劣之辈?我将桓小郎放在眼前看着,若他人品不好,难道我还会逼着留儿嫁不成?若……他当真是个成器的,有了圣人的看照,如何不能如李三郎一般,自己挣得个百世富贵出来?”
“自然,”公主笑道,“我是留儿的娘,自是为她着想,若是日后能寻到个适合的人选,自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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