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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怕不妥吧。不弄清库里有这画无这画,我这画就不踏实。”

    毛大臣说:“不妨说说你的意思。”

    我说:“得马上找字画库看看那画还在不在。”

    毛大臣说:“要是在或是不在又做何处置?”

    我说:“要是在就没我啥事了,萨满的事还等着我捣鼓,要是不在啊得想办法说清楚啊。”

    毛大臣说:“要说不在了会怎么样?”

    我说:“那就不得了啦,得马上禀报追查。”

    毛大臣说:“要是不闻不问呢?”

    我说:“宫里字画库几十万件字画堆着就堆着呗,谁有工夫查看啊!”

    毛大臣说:“那你这事呢?”

    我说:“就没我啥事啦。”

    毛大臣说:“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周爷说:“这下明白了吧。”

    我说:“大人的意思原来是我的意思啊?”

    周爷马上说:“注意……”

    毛大臣哈哈笑,甩着食指说:“你啊你,可以做内务府大臣了。”

    我们哈哈笑。

    我明白毛大臣的意思,款文的话叫一动不如一静,我的话是蒙混过关。紫禁城字画库的字画堆积如山,上千年老古董应有尽有,不说翻找,人进去就闷得慌,如要翻找动辄成灰,如再翻找则灰尘扬起,把人裹住。我觉得毛大臣这办法好,我们不去查谁也不去查,不查就没事;我们要去查,查到有是多事,找到没有是自讨苦吃。

    于是我便安心做我的总编撰,还随时留意萨满院子新动向,听内线说了个新情况,蒋爷常去萨满院溜达,说是关心萨满太太的伙食,便要内线注意他说些啥。张贵人宫的白云姑娘又传来消息,说萨满太太院的郝总管和张贵人还有往来,还说萨满院的赶车夫黑娃可能知道食材的事。白云和阳太监快要出宫了,我得抓紧时间弄清张贵人究竟还有啥事。

    就这样过了几天,我也渐渐睡得安稳了,可这一天传来消息,西太后要看我的画,吓得我三魂散了两魂。消息是周爷告诉我的。周爷说是毛大臣告诉他的。我问毛大臣在哪儿。周爷说去储秀宫了。我问周爷怎么办。周爷说得等毛大臣回来商量。我说毛大臣没回来怎么就有消息了。周爷说是毛大臣叫人回来传的话。我急得团团转。周爷显然也稳不住了,连连跺脚。西太后怎么知道我有这幅画呢?西太后为啥要看我的画呢?难道宫里那幅画没了?难道西太后看画是假,拿我把柄是真?我在案房走来走去转圈。周爷也沉不住气了,也转圈,还边转边自言自语:“不是他是谁!不是他是谁!”我问您说谁。他说是谁你还不知道。我说您说蒋广宗吧。他说不是他是谁。我说我说是他嘛您不信还叫我别瞎猜。他说怎么跟我说话。我赶紧赔礼认错。周爷甩着食指说你啊你。

    我们正这么磨嘴皮子,毛大臣回来了,叫我们这就过去。我们赶紧起身去毛大臣院子。毛大臣见我们进去,忙挥手说:“免礼免礼,坐下说话。”我们就坐过去与他对坐。毛大臣严肃地说:“刚才西太后召见说了看画的事,我只好如实禀报,把崇孔你得到这幅画的情况作了简略汇报。西太后听了没吱声。李统领一旁插话说这画是稀罕物。西太后便说得瞧瞧。我赶紧说崇孔这两天跑北京城酒楼饭庄编膳谱,回来就送过来。李统领又插话说这画是稀罕物。”

    我听了如五雷轰顶,顿时脑袋轰轰响,李统领都说这画是稀罕物说明宫里没有啊,要是有还稀罕个啥,而宫里应该有却没有意味啥?我不敢往下想。

    毛大臣接着说:“我说了这事蹊跷,既然有人挑起西太后看这幅画,我们就不能无为而治了。这样吧,周宗你去找秦鉴赏师,请他落实一下宫里这幅画究竟还在不在。我呢进城去琉璃厂办件重要的事情。”周爷说:“是。我这就去。”我见没自己啥事,不理解问:“请问毛大人,下官干啥?”毛大臣说:“你不能动,就留在案房吧。”我说:“这事是我引起的,我不能袖手旁观。”毛大臣说:“好,那就安排你转移他们视线,掩护我们。”我说:“是。请问我怎么掩护你们?”毛大臣说:“你就在案房办差。他们就会围绕你转。你不就掩护我们了吗?”我恍然大悟,说:“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我们哈哈笑。

    周爷奉命去找秦鉴赏师,开宗明义说了毛大臣的意思,请他代为在字画库查找唐寅的山水图。秦鉴赏师是镶黄旗。毛大臣是镶黄旗旗主。秦鉴赏师是毛大臣的奴才。主子吩咐奴才,不敢不听。再有一层,秦鉴赏师是毛大臣的旧属,是毛大臣当年培养的。所以周爷这么一说,秦鉴赏师一口答应,说立即去查。周爷说我就在这儿坐等,你忙你的去。

    秦鉴赏师在宫里管字画库二十年,不说十几万件字画都记得,起码上万件一级品记得一清二楚。他一翻登记簿便找到这画名录番号库存位置,便写了张条子叫徒弟去内务府请来这库房的钥匙,然后说声稍等,带着徒弟去了。

    周爷在案房喝茶等候想事,一想就想到他当年也曾见过这幅画,是秦鉴赏师给他看的,还说这幅画是紫禁城一宝,就纳闷,我怎么也会有这幅画?要是秦鉴赏师一会儿出来说库里没这画了,那不是谁偷了宫里这画吗?我肯定被抓,就是抓到送画的罗师兄、抓到琉璃厂的彭老板也无济于事,一样犯销赃罪,且不是天大的冤枉吗?

    周爷这么想着,突然看见秦鉴赏师匆匆走来,一看面无表情就着了慌,立即起身迎上去说:“怎么样?怎么样?”

    秦鉴赏师边走边食指碰嘴示意不要说话,几步走到周爷面前左右一看小声说:“出大事啦!”

    周爷顿时如五雷轰顶,头脑轰轰作响。他极力稳住慌乱的情绪说:“你的意思……”

    秦鉴赏师说:“画不在了!画不在了!”

    周爷说:“你查清楚啦?的确不在了吗?”

    秦鉴赏师说:“有编号有库位每次都是一查就到,可我刚才去查没查到啊!”

    周爷说:“是不是放错地了?你再查查。”

    秦鉴赏师说:“不可能。取画还画都是两个人一起的,都要登记签字。你这么说我叫两个徒弟再去看看。”说罢,秦鉴赏师走去另一间案房对人一番吩咐又回来陪着周爷说:“再等等吧,凶多吉少,你得赶紧给毛大臣禀报,我这边暂时压一压。”

    过了一阵,秦鉴赏师的两个徒弟一脸肃气走进来,走到秦鉴赏师身边一番耳语然后离去。秦鉴赏师向周爷摊摊手说:“还是不在。问题大了。这画肯定丢了!肯定丢了!怎么会丢呢?高墙深院,戒备森严,神不知鬼不觉就丢了,不可能啊!问题大了!周爷您赶紧去向毛大臣禀报,我等毛大人的吩咐。你先去。这里不能乱,我候着。”

    周爷无话可说,急忙转身离去,行色匆匆,一路小跑来到毛大臣院子,被告之毛大臣不在,才想起毛大臣说过他进城办事去了,不禁喟然长叹,回身来到我的案房。刚才毛大臣和周爷忙事去后,我就按毛大臣吩咐原地待命,掩护他们,就回到自己案房办差,可哪里静得下来,提着笔找笔,还没写字,墨落纸上,只好啥也不做,发呆。我一见周爷进来,忙起身问:“查到画了吗?查到画了吗?”

    周爷嘘我一声,然后小声说:“没查到,没查到,急死人了!毛大臣又进城去了!你说怎么办?”

    我一听,心里那点侥幸全没了,急得手足无措,急迫地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没偷宫里的画啊!我不可能偷宫里的画啊!周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周爷本来也没了主意,可一见我这模样,只得硬撑着说:“别说这些没用的话!秦鉴赏师说了,他那边先不动,等毛大臣吩咐,我想一时半会还不会传出去,所以你也别急,当然我不急。这样啊,毛大臣也不知进城去哪儿了,北京九城也没法找,只有等候,毛大臣肯定办大事去了,说不定马上就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所以你啥也别想,更不能做蠢事啊,给我好好在这儿待着,有啥新情况随时向我禀报。听见没有?”

    我忙答道:“是。”

    周爷去他案房,留下我一个人在屋里,平日并不觉得宽敞的案房这会儿却显得那么宽、那么大,空空荡荡的,连空气也产生莫名的压迫感,令我呼吸困难。我过去把窗户打开,任一阵阵清风扑面,吹乱头发,才觉得清爽一些。我想这难道是罗师兄陷害我,可他为啥要陷害我呢?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凭啥害我?可他不害我为啥把这么个祸害送我?还有那个彭老板,也不应该害我啊,我和他做买卖是成全他的生意,应当谢我才对啊。我想不明白,想得头脑发痛。我猛然想到蒋爷,先前彭老板要卖这画给我我就怀疑过他,没买,难道是他?他偷了宫里那画让罗师兄转送给我,然后再嫁祸于我,对对,我明白了,蒋爷肯定是这么干的。我想到这里,气愤填膺,怒不可遏,冲出门去找蒋爷,没想到门外有护军守着,见我推门出去拦住我说,周爷有令,你哪儿也不能去,请柳爷成全。嘿!啥事啊!

    我去见周爷说了我刚想明白的事。周爷沉吟片刻说:“有道理、有道理。你让我再想想啊,蒋爷偷了宫里的画,让琉璃厂彭老板卖给你,你没买,就让你罗师兄送给你,你收了,就嫁祸于你,然后撺掇李统领让西太后看你的画,拿到你的把柄再办你盗窃宫中财产罪,好家伙!一环扣一环啊!这个蒋广宗太阴险太狡猾!”

    我说:“那您还拦我干吗?您让我去找他算账!他害死我爹的账还没算,他怂恿人与我作对的账还没算,他盗用食材的账还没算,我这就去找他算总账,最多和他同归于尽!我愿意!我愿意!我要替我爹报仇啊!”我说着就往外走。周爷一把抱住我不准我走。我使劲挣脱往外走,刚推门准备出去。一下子撞到人身上,抬眼一看是储秀宫两太监,不禁哑然。

    一太监扯着鸭青嗓子大声说:“接懿旨啦——”我和周爷赶紧跪下。太监说:“老佛爷口谕:着柳崇孔带唐寅山水图觐见啰——”我磕头答道:“领旨。谢老佛爷恩典!”两太监嘿嘿笑,扬长而去。我站起身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周爷起身说:“这么快就来懿旨了啊?如何是好?毛大臣怎么还不回来?崇孔你看怎么办?”

    我平日听惯了周爷的吩咐,一听他这会儿问我怎么办,着了慌说:“我听周爷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爷说:“啥时候还讲虚里吧唧这套。你有啥主意赶紧说。我……我真没辙了。”

    我说:“听我的啊,好,我去找蒋广宗算总账!”

    周爷说:“这不行!毛大臣说过不准做蠢事!”

    我说:“那……我也没辙了。”

    周爷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走,咱们去找秦鉴赏师,只有他说得清楚。”

    我说:“我这里怎么办?西太后还等着召见啊!”

    周爷说:“那你回家取画去储秀宫。我去找秦鉴赏师。这事蹊跷,看他有啥说法。你去吧,别紧张,没人说你这画是偷宫里的。毛大臣回来我马上禀报。毛大臣有办法帮助你。我会全力帮助你。你去吧。”

    我鼻子一酸想哭,忙背过身去。我十四岁进宫,这十几年全靠周爷提携照顾,周爷好比我再生父亲,我一时半会都没离开过周爷,怎么觉得这次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就想哭。周爷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而去。我掉头望着周爷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潸然泪下。我爱周爷。我舍不得离开周爷。我冲周爷背影大喊:“周爷我走了——”说罢一溜烟跑了。

    储秀宫并不是紫禁城后宫最好的地儿,但西太后情有独钟,在这儿住得最久,有人不明白还好心劝西太后去其他宫住,自然讨个没趣,西太后还是住储秀宫,其中的奥秘我知道,周爷告诉我的。西太后早年还是懿贵妃的时候住储秀宫,在储秀宫承受先帝龙恩生下同治帝载淳,并以此成为紫禁城至高无上的人,所以视储秀宫为通天招牌,举大事不细谨,不会计较房屋好坏的。

    我来到储秀宫,一见宫门前那青铜铸的鹤鹿同春感觉异样,原来是笑脸相迎,今儿个却成冷如冰霜,不禁哑然。进得储秀宫,由太监引着去东进间房,心里咯噔一下,东进间我以前来过,知道是西太后看折子、接见皇帝大臣的地儿,急忙握紧手里的画轴。进得东进间顿时觉得明亮,临南窗有一铺炕,上面放着炕几炕枕一应杂物,西太后正歪靠着炕枕看折子,不时用长长的指甲在折子上画痕。炕边地上站着敬烟敬茶两宫女,门边站着垂头弓腰的李统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炕几上的洋钟嘡嘡作响。

    我跟在太监后面进去就跪在地上,听太监禀报我来了,太后不吱声,看她的折子,我也不敢吱声。这是规矩,主子不说话就得跪着。过一会儿西太后放下折子努努嘴。敬烟宫女上前一步到离西太后两块砖地方,右手将装好烟丝的水烟烟嘴送到太后嘴边,左手晃动纸眉子燃起明火,再用右手笼着明火点烟。太后闭上眼呼呼吸几口,喷出烟气,然后吐出烟,说:“来啦,起来说话。”我赶紧说声:“太后吉祥。谢太后。”然后站起身垂头弓腰立着,等候问话。

    李统领靠近西太后说了几句。西太后说:“那就瞧瞧吧。”李统领就对我说:“你把画展开来让太后瞧瞧。”说着上来帮我展画,又让我上前几步。西太后侧过身子看画,看了说:“这是啥画啊?”

    李统领小声对我说回太后话。我就说:“禀报太后,这是明朝唐寅画的山水图。”

    太后边看边说:“不错,是觉得眼熟哪儿看过,李统领是不是啊?”

    李统领说:“老佛爷记性就是好,不是看过咋的?咱宫里有啊,那年老佛爷过生就传过这画呢。”

    太后问我:“这是你的还是宫里的?”

    我说:“这是下官的,是下官一个朋友送的。”

    太后说:“跟咱宫里那画有啥区别?”

    李统领说:“奴才眼拙,瞧不出来,但一定逃不出老佛爷法眼。”

    太后说:“那就传宫里画吧。”

    李统领答应道:“是。”说罢转身对门口候着的太监说:“老佛爷口谕:传唐寅山水图——”

    我慢慢退到后面立着,心里七上八下,热血沸腾。刚才周爷已经请秦鉴赏师去字画库查了,这画没了,如果没人查看还可隐瞒一时,慢慢追查,现在西太后口谕传画,立刻就会暴露,必定追查我这幅画的来历,而罗师兄和琉璃厂彭老板逃之夭夭,我的话无法得到证实,我还脱得了关系吗?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净啊,不由得心惊肉跳,全身哆嗦。我抬眼偷看,太后又歪靠着看折子,李统领正冲我冷笑,赶紧低头弓腰,心里咚咚乱跳。我想我是有口说不清了,就等着挨刀吧,娘和媳妇要是知道了不哭得死去活来啊,还有我的两个小儿子,便心如刀绞般难受。

    储秀宫离字画库不算远,要是一溜小跑不过两袋烟工夫,加上取画时间,太后口谕谁也不敢耽搁,也要不了多久,这会儿怕是已经在返程道上了。我这么一想,两腿顿时发抖,牙齿不停打战,想必脸色白得可怕,幸好自己看不见。

    又过了一会,取画的人回来了,走到门边不敢进来,悄悄招呼李统领。李统领走过去听来人一番耳语后,转身进来走到太后面前跪下说:“禀报老佛爷,咱宫里这画没了。”太后正专心看折,猛一听此话吃了一惊,手里折子掉在炕上,黑着脸说:“说啥?画没了?怎么没了?”我也赶紧跪下。李统领说:“取画太监回来说,宫里字画库查了,这画没了,说是这才发现没了的。奴才已经叫人传内务府大臣。”太后一拍炕几说:“这还得了!给我查!”

    屋里死一般沉寂。洋钟摇摆声猛烈敲打我的心。我脑子一片空白。不一会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内务府三个大臣进屋跪下请安。我一看毛大臣来了,心里稍稍有些放心。毛大臣进城办事肯定与这事有关,不然也不会在关键时刻离开紫禁城。

    西太后说:“都起来吧。你们查查字画库,说是丢了幅画。再看看这幅画,柳崇孔说是他师兄送给他的,也查查。这事蹊跷,宫里唐寅的画丢了,柳崇孔有了唐寅的画,是不是一幅画也查查。”

    三个大臣看了我那幅画。许大臣说:“臣以为柳崇孔这画与宫里那画是一幅画。这画臣看过多次,印象深刻,绝不会错。臣请旨拿下柳崇孔再查。”

    太后掉头望望李统领。李统领大声说:“来人啊,给我把柳崇孔拿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冲进几个太监将我按倒在地捆绑起来。许大臣说:“臣下请旨由臣下办差。”

    太后说:“这事……”

    突然毛大臣跪下说:“臣请旨——”

    太后说:“你说。”

    毛大臣说:“臣以为柳崇孔这画不是宫里那画。许大臣判断有误。”

    太后说:“你怎么知道宫里那幅画不是柳崇孔这幅画?”

    毛大臣说:“禀报太后,臣刚从城里琉璃厂回来。琉璃厂有人说唐寅的山水图是孪生画,是当年唐寅同时画得一模一样的两幅画,后人不知真情,以为唐寅只有一幅山水图。臣听了大为惊讶,不敢相信,叫他拿出依据。他把依据给臣看了,的确如此,请太后明察。”

    全屋的人大吃一惊,纷纷掉头盯着毛大臣。西太后沉吟片刻说:“依据何在?人何在?”

    毛大臣说:“依据和人都带到储秀宫来了,请太后明察。”

    太后说:“今儿个奇了,让本太后也开开眼,传。”

    李统领疾步走出去传人。我惊讶得目瞪口呆。毛大臣朝我眨眨眼。我心里放宽了一些,但又一想,世上哪有孪生画?闻所未闻啊,莫不是毛大臣使的缓兵之计,追查到盗画人就为我洗清冤情了?不一会证人带了进来跪地上。太后问:“你是何人?”

    那人回答:“禀报太后,小人叫包与之,是琉璃厂包记古董店掌柜。”

    太后问:“你怎么知道唐寅的山水图是孪生画?依据何在?”

    包与之说:“禀报太后,依据在这里。”说罢从衣袋里取出一方丝绸,双手奉上。李统领不在,另一个太监上前取了转身呈给太后。太后接过丝绸,打开看是一纸文书,上面写五言诗一首:“唐寅戏天下,孪生画两张。都名山水图,各奔东西方。”落款是唐寅和唐寅印。太后看了沉吟片刻说:“怎么相信你这依据?”

    包与之说:“禀报太后,紫禁城鉴赏师秦古知道。”

    太后看左右找李统领,李统领正好进来。太后叫他传秦古。李统领说已将他叫来,随即提高点声音喊:“传秦古——”秦古即进来跪在地上。太后问:“你是何人?”

    秦古说:“禀报太后,臣下是宫里字画库鉴赏师秦古。”

    太后问:“你可认识他——”说着指指包与之。

    秦古掉头一看说:“禀报太后,认识。他叫包与之,琉璃厂包记古董店掌柜,臣下多年老友。”

    太后问:“他说你知道唐寅有山水图孪生画。你知不知道?知道什么?”

    秦古说:“禀报太后,臣知道。臣先向太后请罪,臣知道而不报有罪,请太后治罪。”

    太后说:“说清楚了免你无罪,说不清楚了两罪并罚。”

    秦古说:“遵命。”

    我跪在一旁不敢出大气,屏住气息听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唐寅的确画了孪生山水图,不但有他自己的诗为证,还有历代名家题记证明,但因为两画各奔东西,又深藏不露,所以一直不为世人知晓,直到现在这两幅画偶然相遇北京,才闹出这场戏来。

    太后听了抿嘴笑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李统领,宫里字画库的唐寅山水图又是怎么回事?究竟查到没有?你亲自去查,一定要查出结果。谁这么大胆啊,我要重重处罚!”

    李统领说:“请老佛爷息怒,已经查到,是守库奴才放错了地方。奴才已替老佛爷重重处罚了。”

    太后说:“嗨,这不是瞎忙吗?改天把这孪生画拿来瞧瞧,让皇帝也来开开眼。好了,都退下去吧——”

    一场字画风波有惊无险。

    事后我才知道,这次是蒋爷使的阴谋诡计。他从宫里秦鉴赏师处无意中得知唐寅的孪生山水图事,琢磨用这事来害我,就去琉璃厂瞎逛,竟让他在彭老板处买到孪生画中的一张。琉璃厂彭老板也不知从哪里得知蒋爷买画有阴谋诡计,连夜收拾细软逃之夭夭。蒋爷想把这画给我,再诬陷我盗窃宫里的画。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有个罗师兄贫穷落魄,派人找到他重金收买他,教他怎么装富贵样来找我送画给我。罗师兄人穷志短,答应了。我得到这画后,蒋爷就通过李统领撺掇西太后看我的画,又撺掇西太后对着看孪生画,暗地里李统领藏了宫里那画,想的是如果西太后将名画丢失责任加在我身上后,趁机私吞这幅画。周爷去找字画库鉴赏师秦古。秦古没有说实话,害怕李统领找他算账。毛大臣觉得这事蹊跷,曾听说过孪生画的事,就去琉璃厂找到包与之。包与之鼎力相助,随毛大臣来宫里做证,并当场说秦古知道。秦古没法,只好和盘托出。事情这才真相大白。

    这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危险,差一点就被西太后处罚了,那可不会轻的啊,盗窃宫中名画是死罪,就算网开一面,起码也是发配黑龙江为奴,我的一生就毁了,哪里还有后面智擒萨满太太、抓到蒋爷盗运食材证据,一举将他绳之以法,报了我的杀爹之仇。这是后话,容我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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