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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
萧沥抱胸琢磨了一下。
她说得模棱两可,又似乎饱含深意。
不由深深看了她几眼。
顾妍别过脸,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讲这样多……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当年曾一起关在窖洞里少年。
苏鸣丞的变化……应该还挺大的吧!
毕竟只是匆匆一面,余下的印象,就只剩黑瘦。兴许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我知道了。”萧沥不再深究,淡淡地说。
他颀长的身形走近两步半蹲下,与坐在躺椅上的她视线齐平,目光似在空中焦胶着。
绿绣和忍冬纷纷低了头。
萧沥却也没多做什么,他只是勾唇慢慢说道:“我很快回来。”
顾妍不由微滞。
他便挂着那只大红色的络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流苏轻摆,卷起流畅的弧度,还在眼前飘飘荡荡。
顾妍看了许久,依旧忍不住喃喃说:“真丑!”
然而没人再回应她。
掌心经由他手指熨烫过的地方,依旧滚烫,像是蔓延到脸上,面颊也发热起来……她将之归结于是天气的原因。
又过了两日,宫中来了懿旨,太皇太后要召见配瑛县主。
这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妍还记得太皇太后上次召见她,是两年多以前。
那时的她还在顾家,刚从人贩的手中脱险大病了一场,因为伊人来府的探望,太皇太后身边的韩公公瞧见了她的模样,随后不久。太皇太后的懿旨也就到了。
从外祖父和昆都伦汗的口中得知,外祖母与女真完颜族氏公主是双生姐妹。完颜小公主嫁入天家,后来就成了方武帝的养母,太皇太后这个生母的地位难免尴尬,心里头痛恨完颜小公主实属正常,见着一个与完颜小公主容颜相似的人,更难免恨屋及乌。
所以太皇太后让她在烈日下站了许久。还拿护甲戳伤了她的脖颈……
那这次呢?
又打算如何?
顾妍一路前往慈宁宫的路上都在想着这些事。
然而此次。她十分顺利地进入了慈宁宫。
宫里头很冷清,太皇太后的亲信旧宫人早被那个冒牌货赶尽杀绝了,后来培养出的人又被现在的太皇太后连坐。至如今伺候着的,不过就是几个刚留了头的小宫女,动作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张皇后和萧若伊也在。
太皇太后正坐在红木轮椅上。身下垫着细白貂绒毯,搭着薄被。微眯双眼。张皇后捧了卷书轻柔舒缓地念,伊人就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午后的阳光灼烈,照得殿中亮堂堂,她们身上都像是镀了一层暖暖的金光。然而却始终有一股阴寒挥散不去。
太皇太后看起来疲惫极了。
几日的功夫不见,她就像是缩了水一样浑身迅速干瘪枯萎,形如骸骨。
阿齐那说过。至多也就是给太皇太后续上几天的命,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耗完了气数,终归要尘归尘,土归土。这是天道法理,也是自然轮回,谁都违背不得。
萧若伊重新搬进了宫里。
大约是对太皇太后这身体状况有了个心理准备,所以想趁着时机想再多陪陪她。
太皇太后想必心里也明白的,她前面整饬了这么久,迅雷不及,何尝不是要把握这来之不易的短短数日……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张皇后清亮的声音如同黄莺一般婉转动听。
读的是《庄子》里的一段。
她一直觉得《庄子》晦涩难懂,从不多读。
“你来了。”太皇太后睁开了眼睛,看见顾妍顿在那处,抬手挥了挥,张皇后便不再继续念了。
顾妍上前敛衽行礼,太皇太后看了她好一会儿,目光才缓缓移开:“配瑛陪哀家出去转转吧,今天的太阳很不错。”说完又接着笑道:“人老了,就该多出去晒晒太阳。”
顾妍无法拒绝。
这回连张皇后和萧若伊都没跟着来,一群宫人都是远远地尾随。
五月份的太阳已经很烈了,不如春日或者冬日的阳光温和,太皇太后说要晒太阳,却也不能真在烈日下待上太久,顾妍将她推往树荫里乘凉。
细碎的金光投下斑驳剪影,花园里许多妍丽娇美的花气味芬芳。
太皇太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长长吐出。
“什么国治大道,哀家根本什么都不懂!”太皇太后突然这样说。
顾妍唬了跳,就见她笑得十分自嘲:“哀家从前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宫女,作为一个普通的良家子入宫,得先帝宠幸,诞下了皇长子,往后才一路平步青云。若没有这些,哀家到了年纪,说不定早早地就被放出了宫,凭着几年攒下来的积蓄,也可以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可这人哪,都是被逼的……有谁天生能言会道,有谁生来杀伐果断不留情面……与生俱来的高贵,至少于我而言,委实远了些。还不是被赶鸭子上架,非得撑起来?”
她嘴边的笑容苦涩,甚至连自称都从“哀家”变成了“我”。
方武帝登基时才十岁,彼时孤儿寡母,在朝中无权无势,有多么艰难可见一斑。
可太皇太后为何要跟她说这些?
顾妍闹不明白。
“怎么都不说话?”太皇太后挑着眉问。
“配瑛不知该说什么。”
太皇太后闻言不免长叹:“你和她真是不一样。她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带着皇太子爬树掏鸟蛋,打捞太液池里的锦鲤放生,还将先帝最喜欢的一匹良驹杀了煮马肉吃!她是我见过最胆大的女人,简直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可偏偏。先帝喜欢极了她这个样子,皇太子也是。”
说的是谁,顾妍大约猜到了。
完颜小公主生长在塞外,习性和中原人有所出入,哪怕是作为和亲公主来的大夏,一时也改不去她的习惯。
太皇太后仔仔细细打量顾妍的神情,企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一点不同。可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这种倾诉的滋味。太皇太后有许多年没有过体会了。
很奇怪,对象居然是一个小丫头,还是一个她曾经那么那么讨厌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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