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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道:“只是皇叔你难道也不急吗?宋承泽如今已经是条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了,让老三把他逼急了,他要伤了谁或者损了谁的,皇叔你就不为难?”
随行的仪仗都落在后面三丈开外,两人不大声争执的话,这谈话倒是不会被人听了去。
殷绍心里既然有了自己的猜测,他言辞之间暗示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宋承泽藏在南康公主府?就算他不知道对方身受重伤的事,可这天底下这么多的地方他不选,却偏偏选在了南康公主府?再加上南康公主的种种举动和作为,如果殷绍还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牵扯和猫腻,这么多年他就真的白混了。
南康公主和宋承泽?
这两个人居然搅和到一起了?也无怪乎他从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想了,因为这件事怎么看都荒唐的很。
殷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沉默不语。
殷绍也不太在乎,又再弯了下唇角道:“听说昨夜宋家的那个丫头又去了皇叔府上做客,皇叔既然没有将她拒之门外,那么在南康姑母和她之间的选择也就一目了然了。这算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殷绍说着,不禁扭头深深的看了殷湛一眼,意味深长道:“恕我直言,我可一直觉得皇叔你不该是这样的人的。”
就算当初殷湛为了迎娶殷黎生母的事情拒不妥协,殷绍都一直以为那里面其实是为了和皇帝较劲的成分居多,而并非就是他在女人的事情上有那么放不开。并且这一次对宋楚兮,他这维护的实在是有些突兀了,怎么都叫人觉得不可理喻。
“本王该是什么样的人?”殷湛闻言,倒是好心情的也是扭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为人冷淡,目光素来清冷,以前殷绍和他见面时大多就只是寒暄而过,但这一次细看之下却发现他那眸光并不是用简单的“冷淡”二字所能囊括的,那所谓的冷然不过就是一种最肤浅的表象,淡泊之外,更是深沉无边的,又兼具着许多复杂的东西在里面。
冷淡,嘲讽,敌意……
殷绍的心中下意识的警觉,随后殷湛居然是勾唇一笑,淡淡的继续道:“既然你对本王的为人这么感兴趣,那倒也不妨拭目以待,留着后面再慢慢品。”
这是什么意思?当面宣战吗?
殷绍的脸色微微一变,面孔突然就变得十分严肃了起来,沉声道:“皇叔这是在对我暗示什么吗?”
殷湛的唇角弯了弯,移开了视线,但笑不语。
一队人马仍是不急不慢的前行,殷绍心里的那个疑团却越发膨胀了起来,塞在心口,有许多的话,都让他不吐不快。
“就算是和父皇之间嫌隙已深,皇叔你也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既然今天你都把话撂在这里了,那么不如咱们索性就一次说个明白。”微微的吐出一口气,殷绍也把目光移向了正前方,“前面几次发生的事,我尊你是长辈,一直都没有深究什么,可有些事却是可一可二不可再的……”
“所以这一次你就顺水推舟,用了怀王给你制造的机会,先下手为强了?”殷湛出声打断他的话。
“火烧我的浮屠塔,又公然在宣王府里对我下了狠手,皇叔你难道还指望我会一直的坐以待毙?”殷绍道。
既然已经决定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他也反而冷静了下来。
浮屠塔里发生的暗杀事件他虽然一直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但是纵观整个京城,也就只有殷湛是有心有力做这件事的了。
以前他还找不到理由解释,并且现在也可以说的通了——
是为了宋楚兮。
前一次浮屠塔里发生的事,很难找到线索牵扯到宋楚兮身上,但在宣王府让他遭受重创的那一次却刚刚好是在宋楚兮被重伤之后,殷湛这报复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这些事从来都不是秘密,只要有迹可循,就迟早要被追查出端倪来。
殷湛也不否认。
殷绍就又侧目看了他一眼,“你跟宋楚兮之间的私事我不过问,不过凡事必有因果,你总不见得就是平白无故的就对她生出好感,并且出手袒护的吧?因为那个丫头与我为敌,正合了皇叔你的心意,所以你就顺势跟着也利用了她一把?”
如果说殷湛是喜欢宋楚兮的,那就太没有道理了。
不管他再说什么,殷湛却都保持缄默了。
殷绍看着他,眼底的光芒越发内敛又冰凉,又过了好一会儿,见殷湛是真的没打算开口,他却又突然说道——
“你以为颜氏的底细我就真的永远也查不出来吗?”殷绍问道,却是个笃定的语气。
这个人的心思缜密,果然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殷湛心里的那根弦微微紧绷了一下,但是殷绍入微的观察之下却没有从他的神情之间看出任何的破绽来。
他的样子,镇定自若,居然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被翻出来而觉得丝毫的意外。
殷绍突然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了,不过既然已经起了话茬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飞快的收摄心神,他就又继续说道:“那夜袭击浮屠塔的真正目的你是冲着杨平去的,对吧?皇叔你要灭他的口,多得是手段和机会,却偏偏要冒险叫人闯进浮屠塔里去杀人放火,搅和的天翻地覆,是为了混淆视听,以便于误导我的判断。可是杨平那段时间就只在忙那一件事,你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非要等到他回京复命的时候才动手,说你不是冲着他的都没人信。”
起初的一段时间,他的确是被误导了,以为闯进塔里的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烧毁他存放在那里的秘密档案,但是等到时过境迁之后,联系到杨平出事前后发生的一些事,突然就起了疑心了。
颜玥对殷桀的好,本身就超乎寻常,如果再联系之前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把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浮屠塔事件的真相还原出来就又是另一番面目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是为了向我求证什么的。”殷湛这才不冷不热的开口,语气闲适,却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皇叔你做都做了,难道还屑于矢口否认吗?”殷绍却是不答反问。
殷湛抿抿唇,似是思索了一下,居然又没了后话。
“皇叔你就不担心我会对颜氏怎样吗?”殷绍又问。
“你要做什么事的时候还需要先来询问本王的意见吗?”殷湛同样回了他一记不软不硬的钉子。
殷绍这个人的心机是出了名的深,就算成婚后的那几年里他和廖容纱直接接触的不多,没有怀疑到那上面去,但廖家的家谱就摆在那那里,只要他去查,那么凭着他那份细密的心思,应该很快就会明白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初宋楚兮若不是劝不动颜玥跟着她一起走,也不会冒险还把颜玥留在太子府里,等着这有朝一日的东窗事发。
殷湛的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也好在是目前为止殷绍还有要拿颜玥开刀的理由,毕竟在他的府邸里,有那么个人能帮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殷桀,对他而言就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有关颜玥的真实身份,殷绍虽然自信已经核实了,但他手里却也没有任何的一个人证或者物证能证明这件事。当然了,他要动颜玥这样一个女子,也不需要什么证据和理由。
总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如今都已经变得相当棘手了。
殷湛心里打算着,回头需要和宋楚兮再重点提一下这件事,殷绍就又再次开口道:“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皇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为了她吗?”
这个“她”,指的就是前世的廖容纱了。
殷湛的眼底有一线幽暗的光芒一闪而逝,这一刻他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有多憎恶眼前的这个人,那种感觉甚至强烈到听到和那女人有关的字眼儿从殷绍的口中被提及,心里都会觉得莫名的恼火。
这个人,因为政治目的和私人利益,夺他所爱,最后又弃若敝履的毁弃,而自始至终,在这件事上面他又是一直的无能为力。
他曾经只是痛恨自己的无为,现在才发现,对殷绍也是一样,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用这世上最残酷的手段将他杀死。
从来就没有这样放不下的去痛恨过一个人,可是这冰冷无情的北狄皇室却一而再的叫他深恶痛绝。
殷湛转头看向了他,脸上表情依旧冷淡的说道:“如果要说是为了她,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在这里吗?”
殷绍是怎么都没想到他开口就会说出这么句杀气腾腾的话来,诧异之余不由的微微怔愣,然后紧跟着下一刻,他就洋洋洒洒的笑了出来,晃了晃手里的马鞭道:“皇叔在说什么?那可是我的家务事啊。”
这句话,挑衅的意味非常明显,似乎——
是在刻意的试探什么?
殷湛纵使心里再怒,也不会中他的计,缓了一下就又继续漫不经心道:“不过都是上辈子的旧事了,你有兴趣要论,咱们也要改天了,现在可不是时候。”
殷绍欠着他的,是宋楚兮和殷黎母女两个人的命,这笔账可是要回头仔细算的,万也没有这样仓促解决的道理。
前面再拐过街角就是南康公主府了,人多眼杂,殷绍也就只能压下了话茬。
其实早在当年的时候,他的确是没怀疑过廖容纱的身份上会有问题,贵女风范,礼仪规矩,人前人后她都做的很好,那样的教养,并非一两日之内就能素成的,再加上她和廖弈城是孪生兄妹,样貌相像,就更是没有叫他怀疑的理由。可是就在最近,为了查颜玥的事,他让人找来了廖家的家谱,比对之下揣测到了颜玥的真实身份,而如果当初那丫头絮儿的一声“大小姐”喊的不是空穴来风的话,那就只能说明当初嫁给他的女人的身份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廖容纱被赐婚给他,廖弈城就刚要不幸罹难,再加上那所谓的兄妹两个人的长相——
一番推论之下,殷绍却发现他意外洞悉到了一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廖容纱的身世明了了,颜玥的来历也有迹可循,那个女人居然有那样的本事,欺君罔上不说,还从一开始就将他骗的团团转,她当真是好本事。
这段时间里,殷绍就越发的对此事耿耿于怀,一则为了廖容纱瞒天过海的欺瞒而恼怒,另一方面就不由的想到了殷湛。
如果他的推断都成立的话,那么当初那女人在北川军中服役的三年一直都和殷湛交往过密,以殷湛的眼力和精明程度,应该不会好无所察吧?
不过因为据说殷湛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女人了,他倒是没往那方面想,但不管怎么说,那两人之间也该有交情在,所以这样也就能把殷湛血洗浮屠塔的事情合理的解释过去了——
是为了顾念当初的同袍之情,他才对颜玥出手袒护的?
因为杨平是在会回京复命的时候被杀的,也就无怪乎殷绍会只当殷湛就是临时起意,而并非是对和廖容纱有关的事情一直的盯着。
殷绍这会儿对殷湛忌惮的很,可以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防备着的。
拐过街角,前面赫然在望的就是南康公主府了。
因为府里出了事,京兆府的所有兵力几乎全部被集中在了这里,将这整座府邸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住了。
殷湛和殷绍一行过去的时候,刚好宋楚兮的车驾也到了,只是出人意料,护卫她的车队与她同行的人居然是殷述。
殷湛的眉心隐约一跳,殷绍就更是目光一沉,明显的不悦。
那边殷述轻快的翻身跳下马,转身宋楚兮也刚好从马车上下来。
“康王殿下,宋四小姐。”京兆府尹赶紧迎上去打招呼,虽然宋楚兮是当事人,他的目光最后却停在了殷述的脸上——
这小活祖宗现如今可还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呢,他要溜出来不打紧,现在堂而皇之的晃悠到自己面前来了,这葛大人就有点压力了。
“你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南康姑母是本王的长辈,她这里有事,本王就不该过来看一眼了?”殷述眉头一挑,语气很冲。
“殿下言重了,微臣——”京兆府尹赶忙躬身赔罪。
宋楚兮不经意的一抬头,恰是瞧见殷湛一行从另一侧的街角拐过来。
他居然是和殷绍走在一路的,虽然两个人的样貌都出挑,但是宋楚兮看在眼里就是觉得别扭。
“两位殿下也来了?”宋楚兮率先开口打招呼,只是她如今的身份不同了,态度也格外的稳重些。
殷述两人也循声望去,先是葛大人上前行了礼,然后殷述就笑嘻嘻道:“太子哥是奉命来处理南康姑母府上的事吗?怎么十一皇叔也来了?”
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对头,一个是情敌,也是难为这熊孩子居然可以这样收放自如的应对了。
“昨晚宫里出事都不见你,这会儿你倒是过来这里了。”殷绍表面和气的调侃了一句,然后就抬头看向了公主府的门匾,揶揄道:“不过这次小七你还真是猜错了,虽然我也来了,但今天这里恐怕还真轮不到本宫来主事的。”
宋楚兮和殷述是从宋楚兮的住处直接过来的,并不知道之前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都不解的皱了眉头。
然后葛大人就提醒道:“怀王殿下先一步过来,已经进去了,两位殿下也要一并过去吗?”
“来都来了,难道就在门口看着吗?”殷绍道,率先举步走了进去。
宋楚兮站着没动,殷湛走过来,就也是先在她的面前顿住了脚步,淡淡的开口嘱咐道:“一会儿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你只从旁看着就好,省的事后再惹一身腥。”
宋楚兮扭头也去看了眼南康公主高悬的门匾,目光之中却带了几分无奈的嘲讽,然后重又对上殷湛的目光道:“宫里出什么事了?她是打算孤注一掷,提早对你出手了吗?”
南康公主并不是蠢人,虽然在宋承泽的事情上她一度走火入魔行事偏激,但这并不代表她就看不清楚形势。殷绍既然能稳稳的抓住皇帝的心理,祸水东引,把所有的矛头都直指殷湛,南康公主在出手布局的时候更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毕竟说她和刘皇后串谋的理由还是牵强,反而她和殷湛的关系亲近是有目共睹的。
只是以她的处境,她没办法自己出面挑出这件事来,所以才绕了个弯子,借了殷梁的手来发难,然后等着看殷绍出手攻击殷湛。
“涉及到巫蛊之术,她沾上身了,本身就没活路可走,她要对我先下手为强是真的,但至于真正的目的……”殷湛勾了下唇角,话却没有说完,“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