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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勉强殷湛答应的,现在又由她一意孤行的先跟皇帝去说了,心里到底也有些过意不去。
本来她还在犹豫,想等着吃完饭再跟他说的。
殷湛闻言,果不其然,十分的意外,意外到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拧眉,半晌的不置一词。
宋楚兮既然已经开了口,那就不再犹豫。
她抬头直视殷湛的面孔,看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道:“西疆的战事已经全面爆发,这是最好的时机,趁着现在成武帝对我有所期待也有所忌惮——虽然下午在宫里的时候他没有马上应承下来,但是迟早也会答应的。天京这里,我不想继续留下来了,只要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们就马上回大郓城去吧!”
殷湛听着她说,却赫然发现她现在的口风和年初她离京之前的说辞都不尽然相同了。
“那么殷绍呢?你不是也一直放不下,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吗?”殷湛问道。
“我——”宋楚兮笑了笑,面上神色虽然有些惨淡,却很正常,“我只是最近处理南塘的事情有些累了,想休息一阵,不愿意再折腾了。何况现在西疆的事情已经起来了,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很快就不会不可收拾,这种情况下,还愁没有成武帝和殷绍父子的苦头吃吗?前面都是我殚精竭虑的在给别人当枪使,现在风水轮流,也该轮到我来享享清福了。这边的事,我暂时不想掺和了,我们先带暖暖走吧,回南塘先安顿下来,然后顺便等着看一看这边京城他们各方的动作再决定要不要出手也不迟的。”
西疆整个国家被北狄皇室所灭,这血海深仇,以端木岐的为人,怎么都不可能善终的。
几乎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双方之间必定会有一场恶斗。
宋楚兮这话说的算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殷湛太了解她,并不会被她这样的理由就完全说服了。
他也不逼问什么,只是一语不发的定定的望着她。
可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哪怕是这样,对宋楚兮而言也会带来无尽的压力。
她的唇角继续弯起一抹笑,只能妥协,“我想过了,什么仇恨都不如暖暖重要,现在这京城里太危险了,我不能放任暖暖继续留在这里。就算要报仇,我也不能让她置身险地的。”
为了保全殷黎,所以宁肯暂时先放弃和殷绍之间的血海深仇?
这的确是宋楚兮会做的事情。
可是——
殷湛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并非是她所有的真心话。
他一直没有表态。
宋楚兮等了好一会儿,心里却越发的不安,她上前一步,“沅修——”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都听你的吧!”殷湛道,打断她的话。
他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整理好,面色却有掩饰不住的忧虑,“不过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就算成武帝迫于形势,最终会点头答应了你的要求,可是还有别人,我们想要全身而退,还是有难度的。”
“嗯!我有准备的。”宋楚兮道,说着眼底就莫名多了几分冷意,“殷绍那里,他必定会想办法阻止,但是他也有顾虑,一方面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惹皇帝的嫌,另一方面,他心里还对我和西疆那边的关系起疑呢,倒是不一定就敢于采取非常手段。”
殷湛的唇角弯起一抹笑,“你都有数就好,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朝院子外面走,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眼底却有很深的忧虑情绪漫过。
殷绍还只是其一,后面还有殷述啊,而且——
这个局面,真是的千头万绪。
他侧目,又看了身边女子一眼,但到底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去了花厅,那里果然殷黎已经到了,一家三口吃了饭,天色已经接近三更。
宋楚兮是许久不见殷黎了,有些舍不得,又亲自送了她回房去睡,直到把她哄睡了才轻手轻脚的从屋子里退出来。
殷湛一直等在外屋里,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屋子里出来,又一直走到院子外面。
宋楚兮止了步子看他,“那——我先回去了?”
殷湛勾了下唇角,又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么晚了,一定要走吗?”
他是故意的,将这话说的暧昧不明。
宋楚兮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其中刻意的味道,但还是耳后一热。
她竭力的维持面上冷静的表情,并没有做声。
殷湛就笑了,握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
他送她到门口,一路上两个人都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一直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止了步子,宋楚兮方才有些忧虑的抬头看向了殷湛道:“这几天宫里应该会有消息,我们什么事也不掺合,先——避一避?”
她似乎特别着急离开这个是非之所。
“我知道了。”殷湛点头,又握了握了她的手,“路上小心点儿,回头我会进宫去和他提的,别担心。”
“嗯!”宋楚兮点了头,转身上马离开了。
殷湛一直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她那一队人马出了巷子,眼底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卫恒从旁看了许久,不解道:“王爷,你怎么了?”
“她还有事瞒着我。”殷湛道,语气肯定,只是不见失望,却是满心忧虑。
他说着,就正色回转身来,对卫恒道:“卫霖那里怎么说?”
大郓城里的事情平息,是在八月中秋之后,本来宋楚兮九月初就可以回来了。这里有殷黎在,她本来就应该是归心似箭的,可是就在那个节骨眼上,她却中途拐了个弯,先去了一趟塞上军中。
当时她是给殷湛写信了,告诉他,因为西疆的事情已经闹起来了,她不是很放心,要亲自去军中看看,布署一下。
那一趟,她似乎也没在军中多做停留,只在那边呆了三五天,然后就迅速的回来了。
她现在回来之后,也表现如常,就好像那件事完全的合情合理,所以都不特意的再跟殷湛解释。
可是——
殷湛却还是察觉了一些迹象。
“卫霖的回信已经收到了,说没什么特别,四小姐去军中处理了一下军务,又重新整顿了部分编制,针对西疆方面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卫恒道:“四小姐在那边呆了四天,然后就直接回京来了。”
但是殷湛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
卫恒的心里也就跟着打起了鼓,“王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您到底是在怀疑什么?卫霖是不会说谎骗您的。”
“不知道,我总觉得她现在有些乱了方寸,这样反而是跟以前冷静自持的样子差了许多。”殷湛道,眼底都是化不开的忧虑情绪。
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有关宋楚兮,她更能领会一些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可是到底是有什么事,会让她这样刻意的瞒着他的?
殷湛百思不解,最后只烦躁的叹了口气,“进去吧!”
*
次日一早,没等皇帝传召,殷湛就在早朝之后主动进宫。
说是给皇帝请安,但实际提到的却是请旨赐婚一事。
宋楚兮昨日出宫之后就去了殷湛府上,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也还是险些被气出内伤来。
只是这会儿他必须要稳住宋楚兮,在殷湛主动表示愿意交出临阳的封地之后,他也就勉强点头答应了。
殷湛从御书房出来,皇帝就又大发雷霆,闹到找了太医。
这天一早,虽然皇帝赐婚的圣旨还没正式下达,但是这消息也是不胫而走,几乎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第一时间知道了。
太子府里,殷绍听了高茂的禀报,一语不发,好半晌才挥了挥手,“你先去吧!”
他的面色控制如常,根本就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高茂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手底下的一本书,已经整个被揉皱了,不辨原来的模样。
待到高茂出去之后,殷绍才扶着桌子缓慢的站起来。
他走到一边的窗户前面,将那窗户推开,对着外面刺目的阳光,唇角扬起的笑容却冰冷骇人。
庞生从院子外面进来,见到他这个表情,心里没来由的一个哆嗦,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犹豫着想要转身出去。
但是——
还是晚了!
“你进来!”殷绍道,开口的语气冰冷,没有任何的起伏。
庞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替本宫去办一件事!”殷绍道。
庞生洗耳恭听,但是听了的他的命令之后,却是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愣住了,“殿下您是说——”
“就按本宫的吩咐去做,成与不成,都不需要你来负责!”殷绍道,语气不容拒绝。
庞生虽然满心疑惑,并且对此很不看好,却也还是点头去了。
殷绍看着他走在院子里的背影,唇角那个弧度就愈发明显了起来——
殷湛和廖容纱?那两人难道是把他当成是死的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再明目张胆的羞辱他?他怎么可能看着他们顺顺利利的在一起?
*
皇帝赐婚的圣旨正式颁布下来,是在半个月之后。
本来这件事是不该拖延这么久的,只是其中因为和西疆之间的战事胶着不下,朝廷又损失了一座城池之后,因为皇帝动用了大批兵力全面抵抗,双方一时间形成对峙,僵持之余,各自都损失惨重。
再继续这样下去,就只能是两败俱伤。
皇帝传召臣子们一番商量,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不能这样的硬碰硬,必须想办法先缓和局面。
于是,讨论之下就派遣了使臣前往,想要和对方的领袖当面详谈此事。
说是详谈,其实就是个议和的意思。
只是西疆起事,先对不起朝廷,这时候提这个字眼,实在无异于自打耳光,所以这消息出去,就换了个说法,以此试图挽回朝廷那一点可怜的颜面而已。
就因为这件事打岔,所以给宋楚兮和殷湛赐婚的圣旨就又拖延了几天才下。
但是殷绍和皇帝都有私心,便以要在京城完婚为理由,继续拖延限制了宋楚兮离京的行程。
如今国难当前,殷湛当然不能在明面上袖手旁观,于是就只能暂时缓了缓。
而朝廷派出去的使臣去了又是大半个月,最后却没得到明确的结果,只说西疆的监国亲王表示此事兹事体大,如果皇帝真有诚意,他愿意亲往天京一趟,和皇帝的当面商量此事。
皇帝听了这话,当即就又传召了文武百官进宫商量对策。
但是继续打下去,虽然对方得不到好处,他们也同样没有利益可图。
皇帝一番思索之下,只能点头答应了。
时下已经又是年尾,对方似乎并不想赶年关朝贺的热闹,只说即日便启程进京。
皇帝对殷述多少还是不放心的,毕竟殷述的年纪小,阅历又不够。
于是这个差事,就自然落在了殷绍的身上。
西疆的使团进京,是在十一月中。
两方敌对,殷绍自然不会太给对方面子,于是就适当的准备了一个下马威,特意找了个借口,拖延了出城迎接的时间。
本来他久久未到,对方应该或是恼怒发作,或是装作大度,自己进城去驿馆的。
可是对方却居然不温不火,就安心的等在了城门外面,拒不进城。
最后无奈,殷绍只能带着礼部的官员赶了去。
彼时那城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很多人都在义愤填膺的议论指点。
外面华盖的马车在重兵护卫之下安然的停靠在城门外面,将整座城门都堵死了。
这是敌国亲王,是挑起战事,害得无数北狄子民流离失所的仇人。
围观的百姓,自是带着一种仇视的心态,如不是对方随行的护卫亲军看着就凶悍无比,这些百姓都几乎恨不能直接冲上去,将这些人都给生吞活剥了。
这城门口的气氛十分之诡异,躁动不安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肃穆。
面对四面八方投射来的仇恨的目光,重甲加身的西疆士兵却是面不改色,全然无视眼前的环境,器宇轩昂,这更是让守城官如临大敌,直到——
殷绍姗姗来迟。
“太子殿下到!”有礼部的官员高声唱到。
“恭迎太子殿下!”守城官转身跪地,同时偷偷将额角渗出来的冷汗擦掉。
“恭迎太子殿下!”围观的百姓也跟着气势一振,连忙也都跟着跪下来行礼,一时间呼声震天,倒是给了殷绍空前的礼遇和拥护。
殷绍穿一身明黄太子朝服,高居于马背之上,面容冷峻的缓缓策马而来。
“都起来吧!”他淡淡的开口,也没下马,目光先是四下里掠过一圈,然后才定格于那辆华盖马车的车门之上,眼底有幽暗的锋芒一闪,冷冷道:“今日赶上城中百姓的祭典,本宫一路过来的的时候行人拥堵,让阁下久候了,失礼!”
致歉的话,他却说的语气颇为不恭。
“无妨!”马车里,有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侍卫上前打开车门,万众瞩目之下,身着紫金亲王朝服的男子弯身走了出来。
他那一身衣衫华贵,绣着代表西疆皇室图腾的绝美纹路,极尽奢华之能事。
他人高高的站车辕之上,迎着正午明媚的阳光,面上笑容肆意邪魅,“太子殿下以民为先,这是贵国百姓之福,莫说只是半个时辰,就是让本王再多等上一个时辰也没什么。毕竟人有亲疏内外,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他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立场立场,在那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的注视下,却居然还是走马观花一般,笑容随意不羁。
长发如墨,眼带桃花!
气韵眉宇间,却居然都是众人熟悉的模样。
殷绍的脸色,只在那一瞬间就惨变不已。
他是早就猜到了,端木岐和西疆余孽有关,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这样的有恃无恐,明目张胆的就换了一个身份,还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京,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对整个北狄皇室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挑衅。
端木岐曾经几度进京,就算百姓们偶尔见他策马而过,都是走马观花,看不清楚真颜,可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却都与他同殿共饮过的。
殷绍心中的恼意,一瞬间就攀升到了极致,但好在他素来定力非比常人,面色马上就恢复如常。
而他身后的一位礼部侍郎却一时失态,冲口而出,“啊——你是——”
就算端木岐是有意寻衅,并且所有人都对他之前的身份一目了然,可是一旦公诸于世,也不过是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北狄皇室被人给当猴耍了。
殷绍心里暗暗一惊,刚要出声喝止,对面马车上的那人已经率先开口,遥遥说道:“太子殿下,赫连缨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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