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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这国宴年年有,不过就是那么些流程,今年没了皇帝在场,大家反而不那么拘束,更自在些。
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饮宴的气氛并没有受到丝毫的波及和影响。
宋楚兮带着殷黎,先喂她多吃了好些东西,这小丫头坐不住,果然宴会才刚过半就找机会溜了。
“奴婢跟过去看看吧!”宛瑶见宋楚兮不时的往大殿外面看,就主动的开口。
“白英和白琳跟着她呢!”秦菁笑笑,喝了口酒,到底还是不放心,“出去看看卫恒和严华他们谁在,叫个人跟着去看看吧,宫里不比别的地方,还是不要让她胡闹的好!”
“好!”宛瑶答应,转身从侧门退了出去。
旁边的殷湛稍稍倾身过来,宋楚兮本来就心不在焉,盯着宛瑶离开的背影半晌,突然转头的时候,一个没准备,就吻在了他的下巴上。
虽然就只是不小心撞到的,宋楚兮还是一怒,尴尬的红了脸,嗔他道:“做什么?吓死我了!”
“看你一直在走神。”殷湛笑道,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些她喜欢的菜,然后才道:“还在想刚才的事?”
刚才的事,自然指的就是刘皇后出去之前的事了。
“成武帝那里绝对有事发生!”宋楚兮道,语气笃定,神色之间隐隐就带了几分忧虑,“而且如果她就只是过去看一眼,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那些朝臣也许不会多心,但她很清楚殷绍一直在谋划的事情和见缝插针的个性。
殷湛的眸色微微一动,不动声色举杯饮酒的同时目光飞快自对面殷绍和殷述兄弟那两席上扫过。
他当然也知道必定是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可这兄弟两个——
到底是和谁有关呢?
殷绍是太子,如果皇帝出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当然,如果是和殷述有关的话,除非殷述有本事同时也把殷绍扳倒了。
对面那兄弟两个,各自都是人前演戏的高手,最起码目前为止一点迹象也没露的,甚至于谁都没有去私底下再询问皇帝那边的状况。
这边宋楚兮又喝了两口酒,到底还是一筹莫展道:“他不出现,倒是让我提前准备的一场好戏没办法发挥了,本来还想当众再闹一闹呢!”
她本来是准备在这国宴上当面跟皇帝提要回南塘的事,皇帝是不会叫殷湛走的,到时候两相争执之下,必定会有一场好戏看。
可是皇帝居然没出现!
宋楚兮话落,等了半天却没听到殷湛接茬,不禁奇怪,回头拿手肘撞了撞他,“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殷湛本来的确是在走神,此时便赶快收摄心神。
他收回目光,侧目看她。
宋楚兮注意到他眼底深邃的眸光,微微正色,然后就听殷湛说道:“我总觉得后宫那边发生的事情应该不小。”
宋楚兮会意,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
她当然不会是判断皇帝驾崩这么简单,皇帝本来就是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如果有人会赶在今天策划了什么,那么——
皇帝死不死的就都不是重点了,恐怕——
这别是一场陷阱阴谋,只是不知道目标是谁!
殷湛深深的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这个时候,胡思乱想是什么用也没有的,宋楚兮索性也不多想,但后半席上却总觉得有点食之无味。
亥时过半,这场国宴终于是吃到了尾声。
宫里还有放烟花的惯例,刘皇后不好赶人,怕露出破绽,但到底也是煎熬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候便有些支撑不住,和殷绍说了,让宫人悄悄传话把宗室里的人都叫去了皇帝的寝殿。
殷黎跑得没了踪影,彼时宋楚兮和殷湛刚从殿中出来不久,正并肩站在回廊下面看皇宫外面飞天而起的烟火。
听了内侍的禀报,殷湛先是和宋楚兮对望一眼。
他没做声,那内侍便有些急了,红着脸焦急道:“王爷,其他人都也正往那边去呢,您看——”
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皇帝驾崩的事了。
“知道了。”殷湛这才应声,转而抬起一手握了握宋楚兮略显薄弱的肩膀,“我去去就来,你看着点儿黎儿。”
“好!”宋楚兮微微含笑的应了。
殷湛才要转身,那内侍却为难的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道:“王妃,您不一并过去吗?”
“我?”宋楚兮一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但这内侍却是真的无辜,他自己姑且都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奉命来请人的,而太子殿下又特意嘱咐,要让宣王和宣王妃一起过去。
宋楚兮的脾气不大好,这在京城里几乎可以说是众人皆知的。
那内侍说着,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殷湛的目光略微一沉,宋楚兮抿唇想了下,倒是痛快,“既然叫我了,我也不好推脱,那就一起去吧!”
不管将要发生什么事,带着她在身边殷湛都总要放心些,于是也没有异议,夫妻两个跟着内侍往后宫皇帝的寝宫走。
他们来得不算早,进到院子里的时候,皇子公主和最近关系的宗亲们加起来三十多人。
男人们几乎都没带女眷,殷湛和便算是特立独行了。
宋楚兮心中觉得有趣,进门就挤眉弄眼的和他使眼色,殷湛面上表情冷漠,只在袖子底下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指。
一行人都等在院子里,这时候殷绍和殷淮才一起从外面进来。
看到该到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皇帝的异母兄弟魏王终于按耐不住的开口,“皇兄把我们请来有什么事?他不是还病着?”
皇帝病着,自是不指望他能出来见人了,可是大家才刚从国宴上出来就被一起找到这里,这个阵仗,总叫人觉得心里不安生。
高金立怀抱拂尘站在台阶上,此时早就不复平时的镇定,虽然还在强作镇定,眼神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咬着牙,不说话,这时候刘皇后才匆匆自院子外面走进来,她也不讲究,边走边道:“不是皇上请诸位来的,是本宫用皇上的名义传的旨,事出突然,也是不得已,咱们都是一家人,本宫也就不和你们拐弯抹角,皇上——”
她说着,便就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又道:“驾崩了!”
“啊!”人群里的几位公主,有人已经捂住了嘴巴惊叫起来。
但是男人们却要镇定很多,大家急吼吼的跟着她就往里走,很快就有人问道:“皇兄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
想到之前刘皇后匆忙自宴会上离开的事,就难免有人多想和恐慌,脸色都变了。
如果皇帝是那个时候就去了,刘皇后不仅隐瞒不报,还把他们这些宗亲都请来了这里——
出身皇家,好像因心病和谨小慎微的心思都是与生俱来的。
众人之中已经有种躁动不安的气氛在无声的扩散了。
刘皇后却无暇他顾,走到台阶上,见他们大部分人都已经防备着止了步子,她才回头说道:“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说着,又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的顿了一下,然后仍是叹气道:“朝臣们都还在宫里,本宫不想引发恐慌,陛下的死因——总之你们进来看一眼将就明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放下一路过来,倒是没见到皇帝这寝宫附近有什么特殊的布置,而且反正人都在这里了,就算刘皇后有什么阴谋,也不在乎是在院子里还在屋子里了。
这样想着,众人便有了些破罐破摔的胆气,跟着往里走。
因为死因有了疑点,皇帝的遗体就没人敢随便挪动,众人进去的时候,还是保持着那个怪异又恐怖的姿势横在龙床上。
“啊——这——”年岁小些的临安公主当即惨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这——这——怎么会这样?”男人们也面面相觑。
皇帝驾崩是一回事,死状这么诡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屋子里除了女人们的哭泣声就是男人们的抽气声,整个气氛都陷入了恐慌。
刘皇后这会儿还算是镇定的,她转身环视众人一眼,“那会儿金子去宴会上请了本宫过来,陛下就已经驾崩了,但是如诸位所见,这现场却是古怪的很。本宫一个妇道人家,不管随便乱传消息,只得暂时安抚住文武百官,再请诸位宗亲过来,一起看看拿个主意了。”
那条丝绦都还挂在皇帝的脖子上,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殷淮拧眉,狐疑道:“所以呢?父皇是怎么驾崩的?自缢?”
刘皇后没说话,她不是第一个发现的,所以她抬头看向了从外面跟进来的高金立。
高金立只觉得头皮发麻,在场的人哪一个发点火他都受不住,他便说谁也没敢看的赶紧跪下去,抖着声音道:“陛下睡着的时候不让奴才在这里,奴才守在外面,后来要进来叫陛下起床的时候就看见陛下人已经挂在那边是横梁上了。”
他抬手指了指。
众人看过去,却见那横梁下面还横倒了一把椅子。
就这个情况来看,好像就只能用自缢来解释了。
“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年纪最长的是皇帝叔父郕王,他捻了捻胡子,但大家都知道皇帝本来就阳寿将尽,故而也不愿意多想追究,“既然是这样——”
“皇叔!”刘皇后打断她,眉宇间都是忧虑之色的又回头看了眼龙床上皇帝的遗体道:“陛下的死,本宫觉得有些蹊跷。”
大家是没觉得怎样。
她已经指了指皇帝脖子上绕着的那条丝绦,“这个——高总管说他没见过,而且本宫也问过陛下宫里服侍的宫婢了,竟也是没一个人见过的。”
“可这里是父皇的寝宫!”殷淮道,“会不会是哪位娘娘的?”
刘皇后没说话。
殷绍这时候才开口,“父皇驾崩,总不能不叫后宫知情,子时之后百官就会出宫,这会儿也差不多少了,来人,过去前面等着,把嫔位以上的娘娘们都请过来,然后再把礼部尚书和内务府的大总管叫来。”
这便是要查这东西的来历了。
金子颤巍巍的领命,带了妥实的人手去办。
宋楚兮这会儿的心里就有一种感觉——
别人家的王妃几乎都没带来,殷绍却一定要殷湛把她领来?皇帝脖子上绕着的那玩意儿指定就是女人采用的,所以——
这个局就是给她准备的?
想来也是,毕竟她是个女子,要制住她,可比直接对殷湛动手要容易的多了,而且她的身份背景还没有殷湛那么硬气和敏感,只要能把罪证做得铁一点,还是好拿捏的。
并且——
制住了她,便算是卡住了殷湛的命脉了,殷湛也要受到牵制和影响。
拿皇帝的命来布局做筹码啊?这就是弑君大罪了!
够狠!
宋楚兮越发觉得今天的这件事很有意思,明明是他们殷氏一脉的夺位之争,到头来居然第一个是拿她来开刀的。
她跟在殷湛身边,只是事不关己的看着热闹,同时心里忍不住的琢磨——
不管是殷绍还是殷述都应该不会做这么简浅的局吧?她是什么人他们又不知道,他们以为随便破个脏水就事半功倍了?难道看见他们提了刀过来她就会乖乖伸出脖子去给他们砍吗?
殷湛侧目看她,却见她唇角居然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倒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的提醒道:“别大意!”
“哦!”宋楚兮随口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她倒是想看看这些人准备怎么把这个罪名栽给她。
寝殿中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有人嘤嘤低泣,有人唉声叹气,一直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午夜过后外面才又有了响动。
金子带了皇帝的嫔妃们过来,同行的还有礼部尚书和内务府的总管。
几个女人一头雾水的被推进来,见到龙床上的皇帝,顿时就觉得是天塌了,嚎啕着就要扑过去。
“拦下她们!”刘皇后怒喝。
马上就有内侍上前将几个女人拦住。
生养过的后妃倒是不愁的,横竖皇帝死了,她们也能被封个太妃,一样的过日子,但是没有子嗣的,下场就不会怎么好看了。
几个女人是有人想闹的,可是太子殷绍的为人大家都知道,现在没了皇帝撑腰,她们倒是知道夹起尾巴做人的,所以就只是跪在地上哭。
刘皇后被她们哭得心烦,没呵斥道:“鬼叫什么,回头还怕没有你们为陛下哭的时候吗?”
几个女人被唬住,面面相觑。
她便就一抬下巴,示意高金立去把皇帝脖子上缠着的东西解下来,往几个女人面前一甩道:“这东西,是你们谁的吗?”
几个女人看了看,全都茫然的摇头。
高金立倒是懂事,也不等她再吩咐,就把东西送到了礼部侍郎和内务府总管面前道:“这东西质地料子不错,看着不是凡品,两位给看看,可能找到出处!”
宋楚兮本来是没多想,此刻不经意的侧目瞥过去一眼,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她微微拧了眉头。
但她对穿戴的东西向来不怎么上心,一时倒是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那边刘皇后已经说道:“如果分辨不出,那就去一宫一宫的问。”
金子才要领命去办,那边拧眉沉思了半晌的内务府总管突然道:“这是蚕丝混了金线织的,手艺精巧,很别致,宫里没见过这种东西。”
他手里捏着那东西一点一点的看过去,最后手指落在末端一个绣纹上顿住,转身走到宫灯前面仔细的看了看,随后便是惊呼一声,“这个——应该是南塘端木氏的标识吧!”
“什么?”怎么扯上端木氏了?刘皇后快走两步过去,查看之下更是满心的疑团。
这时候,总不能说是赫连缨叫人拿了这东西进宫来勒死了皇帝吧?而端木氏的余孽,早就被铲除一空了。
“看这成色,虽然保存的好,但也应该是前两年的旧物了。”那内务府的总管对鉴别这些东西是个行家,毕竟平时看得多了。
“这两年的话,端木氏的人进京,也没带着女眷啊!”刘皇后沉吟。
诚然,她这真的就只是有感而发的这么信口一说。
以前端木旸嫌女人麻烦,进京从不带夫人的,后来家主之位被端木岐所夺,端木岐都没成婚。
可是——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就都齐刷刷的落在了宋楚兮的面上。
宋楚兮倒是一时没多想,事不关己的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眼,然后就哭笑不得,“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殷绍负手而立,这时候也才冷冷的看过来,道:“在京的所有人当中,应该就只有你才有资格用端木家出来的东西吧?”
就凭这区区一挑宫绦?又没人在她杀人行凶的时候拿住她的手腕,就算她宋楚兮有嫌疑,还真的有人能凭这就要了她的命吗?
既然又死不了人,那这是折腾的什么劲儿?难道——
还有后招?
不过反正眼前的这个局面暂时是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这里了,倒是叫宋楚兮一时觉得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