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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刀万剐,唯有那样的痛,才对得上那个名字。
一座座雕像坍塌,坍塌在他的目光里,坍塌在,一个人曾用生命刻镂的时光里。
他站起来,看向前方。
那是另外一座修建在地底的九重云塔。
他看着它,像是看着那冥顽不灵的命运,像是看着那数不清的绝望和杀戮,最终,抬脚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那种气息便愈发的浓重,每走一步,他都似乎可以预见自己的前程。
他站在了塔前。
四处仿佛都是星空,在那样浩瀚的天地里,人不就是一小小的米粒?!
但是,唯独他抬起了头。
他看着那扇门,他的手开始颤抖,那种越靠近便越熟悉的气息,那种穿越过天地的气息,透过门的缝隙,渗透出来。
但是,即使前方是死路!又如何!
这一生,除了她,他还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他终于,推开了那扇门,抬脚走了进去。
埋藏千万年的气息汹涌的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踏进去,突然间脚一软,“砰”的一声单脚跪在地下!
他身体的肌肤开始一寸寸裂开,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种痛,从灵魂开始被拨开!一刀刀的挤进来!
他的脸更加的苍白,但是又能如何呢?他站起来,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已望见命运在前。
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每走一步,他便留下一道血痕,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颤抖一下。
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稳得像是将天下踩在脚底。
谁不相信他曾经将命运踩在脚底呢?
一层,二层,三层,四层……
鲜血从他的身体流淌出来,他的肌肤寸寸裂开,他的脚步颤抖着,突然间他的身体往旁边倒去。
“砰”的一声,他倒在地下。
他看着眼前的云塔,然后,再次爬了起来。
那个东西,在前方……
随着他的前行,他身体的伤痕再次愈合,但是,时光的痕迹默默的显示出来,不再光滑的皮肤,不再年轻的身体,皱纹瞬间布满他的身体,没有人可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老成这个样子。
墨发慢慢的变白,仿佛枯骨,每一根都是数不清的生离死别。
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
然后,他以为他要死去,但是,看不清的双眼中,他再次往上走去。
第八层……
每走一步,他的脚下鲜血淋漓,每走一步,他的肌肤又开始恢复光泽,他的容貌恢复,他的白发开始恢复墨色。
第九层……
他站在了那里,衣上的血仿佛被星光洗涤,变得云一般的白。
他站在那里,仿佛被时光刻镂。
第九层的九重云塔里,只有一样东西。
一本书。
《度亡经》。
他看着那三个字,仿佛闻到了亘古的气息,闻到了,无法相抗。
那是,他给自己写下的命运。
他一步步靠近,然而每走一步,那部书上的东西就开始灌来,他颤抖的几乎抬不起手,他颤抖的,几乎看不见这本书。
他甚至,在心里隐约的害怕。
此生的唯一的恐惧,此生唯一的怯弱,此生唯一的犹豫。
只是因为这本书。
说什么渡亡灵成沙?说什么渡天下无疆?说什么渡山河沧桑?
可,渡,我?
然而,再多的恐惧也阻止不了他伸出手,他终于,将手,放在了《度亡经》上。
一瞬间,前尘往事电闪雷鸣,袭来。
——
长妤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一道门,高门。
而在重重的门后,她看见一座塔。
九重云塔。
她的心里顿时一惊,而当她转头,才发现其他的八大家族的人也不知道为何被水冲到了这里,他们都已经陆续醒来。
聂无双看着那九重云塔,眼底露出敬仰的光,那是属于云晔的地方,唯有日月星辰可以相提并论。
而剩下的七个人看见那座塔,顿时都兴奋起来!
就是这座塔啊!
《度亡经》一定在里面!
段飞立马从自己的手里掏出那串钥匙,然后对着那道高门的锁孔凑了进去。
“咔嚓”一声,锁落地。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唯有长妤看着那九重云塔,开始慌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可是,她就是害怕,她隐隐约约知道,若是走进去,那么,命运的轮盘就再也停不下了。
可是,又哪里来的命运?
而且。重云在里面啊。
她心中想着,还是走了进去。
一道道铁门被打开,十一把金色的钥匙一把把随着巨锁落地,一道道光从门后面袭来。
而终于,他们站在了最后一道门前面,但是最后一道门没有钥匙。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长妤,聂无双立马想要挡在她面前,却被长妤挡住,她走到那道门前,看着那道门。
她一低头,就发现那道门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了一颗又一颗的佛珠。
一颗又一颗,她像是心有所感,将它捡了起来。
她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破了,那些佛珠沾着她的血,突然变成了金色。
一颗,两颗,三颗……
一共两串佛珠。
一串是曾经叶云给她的,最后在洪阳湖的岸边丢失,一串是重云的,被水冲掉后的。
但是,这曾经,属于她和云晔的两串佛珠。
她一颗又一颗的捡起来,像是捡起过去的命运。
然后,那些佛珠在她的手里变成一片金粉,长妤伸出手,将手里的金粉往门上一抹。
“轰——”的一声,门无声而开。
而后,星光遍野,天地安静,九重云塔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眼前的这座九重云塔,和大燕的那两座云塔完全不同,即使隔得这么远,但是那种浩淼却依旧让人敬畏。
而在九重云塔前,却是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玉碑,每一块碑上都刻镂着字迹,那些字迹是金色的,却并非是什么东西刻画上去的,仿佛被星光刻镂一样,暗地里光华流动,一望心惊。
段飞双眼爆发出剧烈的光芒,他一下子扑了过去,大喊道:“天!《度亡经》!”
他的话音一落,其他的人都凑了过去。
一瞬间,那些高约数十米的巨大石碑俯视着他们,他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仰视着碑文。
他们的眼底发出疯狂的光!
真的是!《度亡经》!
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因为只要看见它,像是突然被天地的灵光渗透,然后,整个人都超脱起来!
他们看见了生死的奥秘,看到了江山的更迭,看到了山川的逆流,看到了轮回和天地!
每一个字,都博大精深到让他们一生都受用不尽。
每一个字,都精彩绝伦到让他们忘了自己的生死。
愿求一字而不见天地。
但是,长妤却抬头,看见了那九重云塔,而后,像是有有什么感觉似的,她向着九重云塔冲去!
但是,紧闭的大门却将她死死的封锁在外面。
“重云!”她大喊着,似乎要穷尽一生的力量。
重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出来啊!
——
那片天地里风云平静,有星光从他的指缝溜走,然后稳稳的落在那张纸上。
他的指尖落到上面。
然后,他那张已经完全平静的脸瞬间颤抖起来,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和过往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瞬间,那样的汹涌几乎让他承受不住,他的双腿一颤,“砰”的一声跪在地下!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鲜血模糊的手掌,两个字,完整闪现。
——长妤。
你有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这样的他,这样的往事,这样的你,这样的我,这样的,无能为力!
——求求你,杀了我……
是谁跪在那里,一声又一声无望的呼喊?
——长妤,长妤……
是谁在无数的黑夜里无声的呼喊,却始终喊不出这两个字?
——我要你——从今以后,与天地齐寿,和日月同辉!
又是谁一个个字,一个个字,将这句话插入他的心!
天地茫茫,是谁绝望的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你为何弃我?!
——我只愿永生永世忘记你!愿,永生永世,不堕轮回……
可是,又如何忘得了?
——以我永生,换你一世。
只求这一世罢了。
汹涌的往事铺天盖地的袭来,穿越滚滚红尘,穿越尘埃光年,落在他的心间。
然后,一道深切的呼喊响彻他的耳边——重云!
长妤站在门外,疯狂的击打着九重云塔的门。
聂无双没有去看那玉碑,只是看着她。
而这个时候,天地一阵晃动,所有人大惊出声!
只见那些数十米的玉碑突然间坍塌!
而九重云塔也一阵摇晃。
长妤大慌!
重云还在里面,她的重云还在里面!
不!
聂无双看着那摇摇欲坠的九重云塔,来不及多想,猛地扑上去,将她往后一拽。
而当他堪堪将她拽开,九重云塔轰然倒塌!
这座世上最宏伟,最浩荡的九重云塔,从此之后,不在存在。
“轰!”
“轰!”
“轰!”
在他们的身后,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坍塌,这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终于,彻底的覆灭!
“不!”长妤一声惊吼!
她看着那九重云塔就这样倒在了她面前。
她的重云!她的重云!
她知道他就在里面,她知道!
她痴痴的站在那里,像是失去了魂魄,然后,她像是疯了一样,扑了上去,开始去扒眼前那堆积的石块。
她的重云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聂无双看着她将双手深深的嵌入石块,看着她无望而惊恐的张嘴,一双手全部都是血迹。
“长妤!”他几乎再也看不见,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长妤回头看他,一双眼睛含着汹涌的杀意:“放开我!”
身后的一切都被摧毁,聂无双张张嘴,看着她,道:“长妤,重云,不在了。”
重云,不在了。
她的重云怎么会不在呢?她还来不及嫁给他,她还来不及给他生一个孩子,等到老去,等到白发生,等到在百年之后相拥沉眠。
“你给我闭嘴!”长妤从手里掏出匕首,抵在他的喉咙,“聂无双,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聂无双看着她眼底那巨大的忧伤和绝望。
但是,在一片废墟中,一个雪白的身影却站了起来,他站在废墟中,却像是站在云里,站在星光里,站在绝代风华里。
那双眼睛,穿透时光,穿透生命,穿透轮回,看来。
那是世间无人能及的风华,如同时光。
聂无双一惊:“重云!”
可是重云,又哪里有这样的超凡入圣,又哪里有这样的如光同尘?
长妤缓缓的转身,然后,落到那雪白的影子上。
长妤往后一退,脸色大变:“师尊!”
师尊!师……尊!
云晔在这里……
她的重云在哪里?!告诉她,她的重云在哪里!
她睁大眼睛,再睁大眼睛,但是,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
然后,在尘埃中,那如星月的身影向她走来。
而此时,其余的七大家族看到他,眼底杀光一闪,刚刚获得《度亡经》洗涤的他们,筋骨根本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他们七个人的全力一击,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够承受?!
但是,那个白衣身影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他们。
他的目光,只全心全意的看着那哭得忘乎所以的少女。
七双手携带汹涌的气劲,便是聂无双都禁不住往后一退。
但是,白衣的男子却轻轻的一挥,像是挥去这世间最不值一提的尘埃。
但是这世间谁能经受得住他的一拂?
“砰”的一声,那七个身影便直直的摔了出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长妤看着那道白衣身影站在她面前。
她愕然抬起头。
那道目光渐渐的真切起来,渐渐地,熟悉起来。
只属于她的目光。
然后,她看着他的嘴角缓缓的勾起,再勾起,成了三分的似笑非笑。
那是……
白衣身影对着她张开了双臂。
长妤眼泪汹涌的喷了出来,然而嘴边的笑意却扬了起来,她“啊”的一声轻呼,然后,扑进他的怀里!
扑进你的怀里。
我的师傅。
我的重云。
我的夫君。
这世间,再无任何的人,任何的事物,可以将你我分开。
她紧紧的抱住他,死死的抱住他。
云晔不重要,九重云塔不重要,只要你在,就足够了。
她眼泪止都止不住,忘乎所以的喊着他:“重云!重云!重云!”
只属于她的重云。
云晔也罢,重云也罢,他是谁,根本不重要。
她希望他是谁,他便是谁。
他感觉到她的温度。
他抬起手,颤抖着,轻轻的,覆盖在她的身体上,仿佛怕惊扰了,等到手掌终于真切的触摸到她,他终于,狠狠地,将她扣入了自己的怀里。
他张嘴,又张开嘴,声音就在喉咙,却千回百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因为,怕吓着她。
因为,害怕又是梦。
终于,他喊出了两个字,轻哑的像是一碰就碎。
“长妤……”
我的长妤。
这个世间的你,这个世间的我,这个世间的所哟,当越过生和死,当越过阴和阳,当越过时光,将你揽在怀里,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我的长妤。
仅仅属于我,只此四个字,无憾。
------题外话------
昨晚写得忘了时间,等到写完之后,发现将近一点了,然后,断更了~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