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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刘甲走后,罗望时不时会有一种空落落地感觉。在家呆了几天,没个能说话的人,有时在太阳底下发一会儿呆。这天实在憋不住了,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母亲说:“你是受了重伤的人,这么快出去好吗!装也得装像点是不是。”

    “娘,我身体好,恢复快,这不胳膊还吊着呢,有急事和大掌柜商量。”

    罗望说的急事,是整合达盛昌的产业。

    打从生意做大,罗望就萌发了这个念头,无时无刻地都在想这事,苦于内外条件限制,一直没有机会实施,接手了刘元柱的两家商号,他的心思就活了起来。

    战时,整个河西大量牲畜被征,战后返回家中的少之又少,牲畜交易已名存实亡,罗望意识到市场露出的危机,觉得该是退出牲畜、皮货交易市场,另起炉灶的时候了。两件事都刻不容缓,他急着想和刘元柱交换意见。

    罗望敲门进来,刘元柱有些意外,说道:“你该在家养伤,有事带个口信我过去就行了,掩人耳目也得弄像些是不是。”

    罗望一笑说:“大掌柜,以韩起茂、成锐弟的精明,我的这个谎言骗不过他们,只不过是迷一迷好事者的眼,给韩起茂他们一个结果,让他们对上好交待而已,当然,这个结果应该是各方都能接受的。”

    “也是的,说正事吧。”

    “大掌柜,我想把粮行、货仓和那两家商号整合到一块儿,最好集中到一条街上。”

    “你的左邻右舍三家人呢,让人搬家成吗?总不能像关富智一样霸王硬上弓吧。”

    “那哪能,置换,两家商号的位置好,粮行的位置也不错,都在街面上,就我那几个邻居,一个开杂货铺、两家开小吃店,以前还能半死不活地经营,今年彻底关门歇业了,条件给优厚些,他们应该愿意。至于货仓,我想卖了它,乌拉思曼盯着货仓不是一天两天了,索性卖给他。大掌柜如果觉得可行,我就开始操作。”

    “看来西北最大的牲畜、皮货市场已完成它的使命,该走到终点了。干吧,乘市场低迷,运作成本低,正是下手的好机会,此事一旦搞成,半条街都将是达盛昌的产业,那就成了甘州的皮货、衣帽、粮食交易中心,不过,这事要做的悄无声息,尤其是不能惊动乌拉思曼,可不能惊醒了梦中人呐,得让人家安心地接盘是不,先叫货仓显出疲态,让他们觉得是经营不下去才出手的。”

    得到刘元柱的赞同,罗望心里有了底。

    豹子敏锐地发现达盛昌货仓已经有段日子没有做过一笔像样的生意,衣帽厂所需的原材料也是周掌柜亲自采购,直接送到厂里,货仓不再经手。豹子吃不准,偷偷查看了一次,对乌拉思曼说:“大哥,机会来了,你到他们的仓库看看就明白了。”乌拉思曼找个由头到达盛昌货仓转了一圈,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周吉说:“怎么回事呀,库里空荡荡的,不打算做生意了。”

    “谁说不是呢,打从红军一来,这货仓就没有了生意,直到战事结束也没缓过劲儿,罗掌柜极为不满,搞得我这个掌柜也灰头土脸。这不连采购业务都划了出来,乌掌柜是行家,替我出个主意,让货仓运转起来,我也能在罗掌柜面前抬起头来,到时重谢你。”乌拉思曼哼哼呵呵地敷衍着出了货仓,才进吉盛号,豹子就凑上来说:“大哥,找罗望谈谈,那人今年流年不利,娶了俩共匪婆子,被窝没捂热就填了坟包子,自己也伤的不轻,这个时候去给他下蛆,事儿不成也能恶心一下他。”

    “日急慌忙地干啥,慢火炖肉才香呐。”豹子觉得乌拉思曼想的是吊足罗望的胃口,借机杀价,没有再言语。

    关富智为儿子支的招数很管用,一月不到,关晓就俘获了方秧,关富智亲自登门,和罗望商量着为儿子订婚。按常理,订婚时由女方家摆一桌酒席宴请男方家的主人和媒人,这个时候别说是方秧家,就是甘州城内,能张罗出一桌酒席的人家也没有几户,罗望说:“我娘认方秧为干女儿,我们操办吧。”关富智没有异议。

    订婚酒席就摆在罗家堂屋,罗望把方秧父亲方荀文请到上席,和关富智并肩而坐,旁边坐着罗望母亲,自己和方端文坐在主陪的位置上。

    方荀文古铜色的脸庞上沟壑遍布,显得十分局促,除了点头说好就是盯着饭菜出神,不知道该说啥、该做啥。

    宴席开始,罗望简单的说了几句订婚时场面上的话,让关晓、方秧为长辈敬完酒后说道:“我有个提议,今天的议式虽然简单,但很重要、很隆重,酒席虽薄,但情义很深。为显出主家的诚意,就让关晓和方秧给各位长者布菜、上酒、上茶。不过呢,小辈的敬心各位要领受,分到自家盘中的菜就要吃完啊。”

    关富智大声叫好,暗叹罗望的细致。他明白,罗望这是在照应方秧的父亲,免得人在场面上尴尬。

    席间,关晓双手捧杯向关富智敬酒,并说:“爹,订婚以后我想搬出去住,请您应允。”关富智脸上带着笑意却没有去接这杯酒,而是看着罗望,罗望暗道:“聪明,这个时候提出来,虽然不合时宜,却把关富智逼到了墙角,不得不答应。”于是说道:“关爷,你就答应了吧,男子汉就是要顶门立户,哪能在您的庇佑下吃一辈子。”关富智接过酒一口喝干,说道:“好,依你,不过结婚时的新房必须设在家里,我老关家娶儿媳妇嘛,对不罗掌柜,罗兄弟。”

    在对罗望的称呼上,关富智一直把自己降低一格,称兄道弟,尽管罗望称呼他为关爷。

    这些年经历过许多事后,关富智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放下架子结交罗望是多么的明智,暗自庆幸儿子跟对了人,老关家到了关晓这一代,即有关富智搜刮积累的财富,又能成功甩掉恶名,儿子也娶到了自己心仪的女人,关富智内心妥妥地,有些得意,却不带在脸上,很热情地招呼着方荀文和罗望母亲。

    酒席结束,方荀文低声对罗望说:“罗掌柜,我想让方秧妹子方苗也到你家,和她姐住一起,给你家做工行不。”

    罗望说:“那哪行,你现在是关爷的亲家,怎么能让女儿到我家做下人,方秧不一样,是我干妹子,一家人。”

    “罗掌柜,方秧很快会结婚,就得搬出你家,我想让她妹妹接上,人家都说你家那间小屋是福地,出了两个少奶奶呢。”方荀文说话时狡黠地眨巴着眼睛,罗望觉得好笑,点头答应了。

    送走客人,罗望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烦燥,就像把自己用惯了的什么弄丢了一样,内心阵阵地空虚,很想找人说叨说叨,在作坊里转了一圈,仍旧觉得心悬在半空中,四下里没个着落。出了街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不觉到了大佛寺门前,稍一停顿,迈步进了山门,见到广义法师,喝了一杯雪莲茶,觉着与往常味儿不一样,只有苦涩,没有回味出甘甜,广义法师说道:“罗施主身上带着酒气,眼睛里露出一种无奈的落寞,似乎是魂魄游离于身外,有啥事,不妨说出来。”

    “也没啥,就觉得有些孤单。今天给关晓和方秧订婚,多喝一杯,不知怎么回事,心有些乱,定不下来。”

    “听刘甲提起过,就是那位和林大小姐相像的姑娘吧,罗施主随我来。”

    广义法师带罗望出了山门,指着街上的行人问道:“罗施主,你看这满街的男女,单个儿行走的多还是成双成对结伙儿行走的多?”

    “当然是单个儿的多。”

    “没错,即便是结伙儿行走的,半道上分开的依旧不少,罗施主,人生一世,真心相爱的情侣、倾心相交的知己未必总是走在一块儿,到是刻骨铭心的仇家可能会伴随人的一生。都道我们出家人四大皆空,哪能空得了,修为高的也不过是放下而已。罗施主心里不安宁,是因为装着的那个人一直活在你心里,时不时惊你一下,这原本不是坏事。放不下就拿着吧,呵护着,坦然面对,不要太过痴迷就好。”

    罗望心结虽未打开,也觉轻松不少,广义法师又问:“罗施主,敢问刘甲下落如何,小徒很惦记他,听说被活埋了,也有说是远走高飞的。”

    “活着。”罗望即没隐瞒、也没说去向。“那就好,他有让小徒还俗的想法,问过小徒。刘甲把小徒当成了兄弟,罗施主,再会。”罗望道声谢快步走向牲畜、皮货市场。

    这边一有动作,乌拉思曼就有了反应。他对达盛昌货仓垂涎三尺,从罗望对待货仓的态度上看出罗望有意处置这块肥肉,至少是要把货仓从达盛昌的产业中剥离开来,又认为罗望可能难以割舍,处于矛盾之间。乌拉思曼沉得住气,看到罗望进了市场,热情地招呼着,邀请罗望到自己办公室喝茶,闲话说了一大堆,绝口不提货仓,周吉进来请罗望过去,乌拉思曼微笑着送两人出了门,折转回来,豹子说:“大哥,不如直接提出买他的货仓。”

    “再等等,看谁能耗得过谁,召集人动手吧。”

    “大哥的意思是?”

    “没看见姓罗的吊着胳膊吗,这个时候不动手还哪来机会,没了罗望,刘元柱嘛嘿嘿。”

    “明白了,大哥。”

    周吉也有些着急,问罗望:“掌柜,他们还没动静吗?”

    “鱼儿不上钩呐,他是在等着我们开口呢,也怪我当初口封的太死。是不是我们的办法不对路啊,要不给加点料,明天进一批货入仓。此事弄成后不要再和乌拉思曼做生意。”

    罗望离开市场,到银行对刘元柱讲了自己的想法,刘元柱说:“该不会是乌拉思曼闻出味儿了,先按你的办法试试也行,再不见效就低价出手,快刀斩乱麻是上策。”

    俩人聊到银行关门方才分手。

    回家路上,罗望觉察到有人跟踪,先是快步走过西大街,想甩开跟踪者,走到一个巷口,想着该来的总会来,今天甩了他们,明天、后天该怎么办,不如放手打一仗。随即蹲下来单手系了系鞋带,把绑着的左臂松开虚挂着,起身慢步进了空无一人的巷道,没走多远,声后响起一声口哨,他往前猛跑十几步,发现是个死胡同,站住脚,缓缓地转过身。

    四个蒙面的大汉堵在了巷口,其中三人从靴筒里拔出匕首,疾速冲了过来,罗望后退几步靠近一棵大树,撩起长衫下摆塞进皮带,抬起右手做了个抵挡的架势,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弯下身跃起,眼睛盯着罗望抬起的右手,匕首直刺罗望腹部,其他俩人从两侧逼了上来,罗望侧身一蹬树杆,人刚弹起,吊着的左手突然挥出,极快地朝那人的手腕一拍,右膝一收,顶在他腰眼上,落地的同时,身形一晃,左脚扫了出去,左侧的一人被扫翻,右侧的人一看罗望后背对着自己,乘机挥动匕首刺向尚未站稳的罗望,不料罗望右臂匪夷所思地反向挥出了一拳,重重地打在握着匕首的右手腕上,匕首脱手飞起,太阳穴上又挨了一拳,惨叫一声仰身倒地,堵在巷口的那人一看三人根本不是对手,打了一声口哨,三人连地上的匕首都来不及捡,起身就跑,罗望喊道:“告诉你的主子,安生些,再用这种手段,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天色已暗,乌拉思曼的办公室里点起了油灯,他死盯着面前的四个人,腮帮子上的横肉抖动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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