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他打记事起,便极少见到爹爹,都是娘亲独自抚养他。娘亲很能干,什么都会。她绣的花,捧在手里都不敢使力,就怕一使力,花瓣会掉下来;她纳的鞋底,软硬适中,走起路来又合脚又舒适;她制作的糕点,街坊邻里都赞不绝口……可是娘亲温和慈祥的笑容,只停在脸上不会进到眼里,她的眼,无论何时看都是清冷的。
七岁那年某一天,他从私塾回来,见院子里站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华丽、妆容精致,生得十分娇美,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娘亲站在她身侧,完全被她的华光所掩盖,黯淡的犹如路边的野花野草,他心里一阵心疼。临走前,那个女人说,“就算他再爱你,你也不过是路边的野花,休想登堂入室。”他看着娘亲满脸伤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唇边带着浅笑,温柔的向他招手。
这一年,爹爹时常来看他,可奇怪的是,爹爹坐不了一会儿,娘亲就会赶他走。他真走了,娘亲会站在院子门口一直看,一直看。有一次从私塾回来,他听到爹爹娘亲吵架的声音,吵得很凶,他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去。爹爹走后,娘亲抱着他,对他说,“政儿,你要记住,有朝一日你一定要坐在你爹爹的位置上,娘亲就算死了,也会含笑九泉。”
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夏天。她依旧华丽的好比牡丹,可眼见的说话极不得体,因为他看着娘亲的脸色一点点变白,最后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她走的时候,娘亲说,“你莫得意,谁能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这天晚上,他一宿没睡,娘亲背对着他坐在昏暗的烛光下,双肩不停地颤抖,似是在哭,却没有声音。他很恼怒,那个女人,长得那么好看,心肠怎么如此坏。
有一天,他出门上学前,娘亲抱着他反复叮嘱,一再重复要他记得,“唯有坐上你爹爹的位置,娘亲才能含笑九泉。”他很惶恐、很不安,他觉得娘亲今日很不一样,与往常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揣着一颗惊惶不安的心,去了私塾,一整天都精神恹恹无心课业,还被夫子打了手板。放学的时候,他一路跑回家,他看到娘亲吊死在正堂的房梁上,人已经硬了。
爹爹来接他的时候,他已经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替娘亲办完了后事。他好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整颗心都扭到一起绞痛着,他很想破口大骂,骂爹爹薄情寡义,骂爹爹不负责任,骂爹爹狼心狗肺,但是他没有。他一下子扑到爹爹怀里,哭着说,“娘亲临死前叫我不要记恨爹爹,可是爹爹,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我没有娘亲了,没有家了,什么也没有了。”爹爹将他抱在怀里,没有说话,眼里隐有泪光。
他住进无方皇城的时候才晓得,原来他爹爹是当今的皇上-文帝;他住进荣德宫的时候才晓得,原来那个漂亮的女人是皇后祁氏。爹爹说,以后荣德宫就是他的家,宣启和宣融就是他的哥哥。可笑这世上哪里还有他的家?他的娘亲已经死了,哪里还能称为家?但他笑着跪地谢恩,谢谢父皇给他这么好的一个家,这么漂亮的皇后阿娘,还有两个年龄相仿的皇兄。
文帝在的时候,皇后祁氏对他十分和蔼,比对宣启、宣融还要和蔼,文帝不在的时候,皇后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冷,不同于娘亲的那种清冷,是一种混合着轻蔑、厌恶的冷。但他无论文帝在与不在,都对祁氏言听计从,从不顶嘴撒泼,从不惹祸滋事。他对其他几个兄弟都不亲厚,唯独喜欢跟着宣启、宣融。宣启每次拿点心给他,拿玩具给他,拿衣服给他,都挑最小、最差、最难看的,但宣启一直笑,他也笑,他一边笑一边谢。
其实,他很喜欢皇贵妃。皇贵妃的女红很精巧,跟娘亲的女红一样精巧,而且她很温柔,对宣麟极好,就连责备都满是温情。宣麟摔了、磕了、碰了,皇贵妃都是亲手给他上药,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告诉他没关系。他每次摔了、磕了、碰了,都是荣德宫里的小太监帮他上药。后来,他再摔,就会当着文帝的面,狠狠的摔,文帝来抱他,他都会将他推开,然后笑着说,“父皇日理万机,儿臣这点小伤涂点药就好,父皇不必挂心。”文帝总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叹息。
宣麟被册封为太子没多久,出了一桩大事。文帝发现宣启和宣融所穿的朝服与太子朝服一样,绣的是五爪的龙。文帝勃然大怒,将皇后捆起来要打她板子,他扑到皇后身上,哭的声泪俱下,“父皇息怒,不要打皇阿娘,多了一只脚趾扯掉便是。”文帝气得脸色铁青,叫他滚开。他哭得不依不饶,“不要打皇阿娘,不要打皇阿娘,要打就打儿臣吧。”最后,皇后的二十大板统统招呼到了他身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晚上,文帝来看他的时候,他泪汪汪地看着他,喃喃地说,“若是我娘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觉得很安慰。”可是谁也不知道,宣启和宣融衣服上的龙爪第五趾,是他花了整整七个晚上绣上去的,连织锦轩的大师傅都没看出破绽。
后来,祁氏看他的眼神就没那么冷了,有时候宣启欺负他,她还会训斥几下,要宣启记得兄友弟恭。只可惜,宣启从没真正友好过,他也从没真正恭顺过。
天炙十五年,也就是宣麟被册封为太子的第二年,出了两桩大事。第一桩大事,建章宫的皇贵妃薨了,死于心脏麻痹。第二桩大事,没过多久,建章宫有了新主人,渺依。皇贵妃死后,宣麟消沉了好一阵子,消沉的连死的心都有了,他安慰他,鼓励他,文帝交给宣麟的朝政之事,也都是他帮着处理。每一次文帝都很满意,但他从不邀功,文帝问起,他总是说,“都是太子领导有方,儿臣虽只是打打下手,却也着实获益匪浅。”
天炙十七年,文帝大病了一场,一直昏迷不醒,皇城之内一时谣言四起。每个晚上都有三位太医轮流守在议政殿。他的皇兄们一个个都很忙,大臣们一个个也都很忙,无妨皇城的人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多。他每日除了给宣麟出出主意,打打下手,还会熬一盅安神补气的汤药亲手端到议政殿去,但从不入殿,交给太医便走。有一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有谣言说是御龙归天之兆。他在议政殿外跪了一夜,无论太医怎么规劝都无动于衷,其实是因为他发现议政殿乃至整个无方皇城的侍卫一夜之间都换过了,在议政殿值夜的内廷侍卫首领是文帝的心腹爱将。第二日,文帝醒了。
同年秋天,皇长子宣启、皇次子宣融被贬往岭南,离开京都的时候,二人改回母姓。第二年开春,皇五子宣康、皇六子宣武、皇八子宣鸣被贬,先后离开了京都,同年秋天,皇七子宣治、皇九子宣咏封地为王,也离开了京都。至此,无妨皇城之内,只剩下他和太子两个人,他站在城楼上看着西城的方向,娘,儿子一定会登上帝位,让你含笑九泉。
文帝去荣德宫探望皇后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拿捏好时机滋事,责怪皇后不出面护着两位皇兄,害他们被发配到了荒凉的岭南,害他们手足分离,但文帝入殿后,他就不再多言,只是幽怨地看着文帝,不待文帝说什么他便行礼告退。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心帮助宣麟理政,常跑出宫去玩,酒肆花坊,哪里都去。他认识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身世可怜,他替她赎了身,给她安顿了住处,并赐了她一个名字,闭月。还专门请了人教她识字、教她练武。姑娘做什么都非常用心,因此样样都学的又好又精。
皇后本就体弱,自宣启、宣融被贬之后,身体急转直下,不过三年的光景,竟已有油尽灯枯之象。在这三年里,他每日都会去荣德宫问安,陪祁氏说说话,逗她开心,祁氏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宣启、宣融一样,她慈祥地唤他政儿。在这三年里,他还认识了好几个像闭月这样的姑娘。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去探望祁氏,她穿着那身华服,化了精致的妆容,靠坐在榻上冲他招手,“政儿,你过来。”他有片刻失神,他想起他娘吊死在正堂的房梁上;他想起祁氏骂他娘是路边的野花;他想起那晚,他娘隐忍抽泣的背影……
他看着祁氏,“皇阿娘,你今日气色不错。”一边说,一边坐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祁氏看着他,思绪万千,想不到她最后的岁月,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陪她度过的。他慢慢靠过去,伸手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宣启和宣融朝服上的第五趾,是我绣的,不是皇贵妃,你误...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