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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妾身来送你吧。”
苏韧愕然,微笑回头看毛杰。
毛杰说:“喏,你们俩讲和最好了。丰娘替我送送嘉墨吧。”
丰娘引着苏韧到了廊下,变了脸,冷笑数声:“苏大人,你知道吗?楚竹妹子已到了番邦,虽受首领宠爱,但她心里惦记中华,常以泪洗面。我知道你如今也不在乎她了。可她托万大人从瓦剌带给我的礼物里,却有要我转交给你的书信。你拿回去瞧吧。小心别给你的母老虎老婆看到,免得鸡犬不宁。”
她不由分说,把一帛袋塞到苏韧手里。苏韧暗自惊讶,含糊谢声,快步出门,直上马车。
他真没想到楚竹还会写信给他。他确实不在乎她,甚至没想过她。提到楚竹,他记得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对他有丝情意。但他关于她的记忆,是毫无活气的。既然她已在瓦剌,受到宠爱,何必还惦记他这么个小人物呢?他想把那信撕碎了丢掉,又恐有什么话柄落到外人的手里。因此,他匆匆扯开帛袋,瞄了一眼。出乎意料,里面没有书信,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皮革落在他手心。皮子细腻光洁,四周刺有淡青花纹,不是苏韧所能看懂的。
苏韧寻思:这信要不要瞒着谭香?皮革应有用处,以后再找答案。
他揣心事到了家,谭香正陪着苏密念书,在书房高声问:“阿墨回来了?吃饭了么?”
“吃了点。”苏韧哑声应。
谭香似乎笑了笑,道:“怎么不高兴?”
苏韧隔空回道:“哪有?你多心了。”
谭香说:“你过来吧。我们正读书呢。”
苏韧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让谭香知道为妙。
他答应着,随手把皮革夹进自己那本瓦剌语词典,走向书房。
刚进院子,隔壁零星炮仗响。谭香推开门,说:“那是大公主家在试放新年烟花呢。”
苏韧道:“今年烟花特别多,我们也凑热闹备些吧。”
谭香卷袖子,挑眉说:“趁减价,我已买好了。大年夜,你瞧我来放!”
苏韧忍不住笑,心想:今年吃了年夜饭,在帝京内恐难以入睡。若夫妻还留在六合县,虽不可能有现在的热闹,但梦肯定会香甜静谧得多。还有故土那山寺溪旁的古梅,不知花已开到几分。可在帝京城,夫妻又哪里去找那仅属于他二人的单纯美景呢?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
他是个最明白人。知道纵然回六合,以今日之苏韧谭香,也不会再有一样的好梦与好景了。
----------------------------------------------------------------------------------到了大年夜,帝京城内爆竹声跟打擂台似的,这方唱罢那方登场。苏韧夫妇睡不着,索性围炉夜话。其实睡不着的人,何止他们?唐王府内的那位,多少年过春节都是彻夜不眠的。不过宝翔早习惯了,他天生没有别人多情善感,所以嘻嘻哈哈中,又迎新年。
同往年的三十一样,他大清早同一班皇亲国戚拜遏祖陵。今年这班人里少了蔡述,所以宝翔找不到拌嘴对手,颇意兴阑珊。午后回京,大家到西苑南海领御赐宴席。皇帝照例不出场,奉旨代行主位的宝翔和冯伦都随和,于是乎满席没大没小,风卷残云。黄昏时,宝翔到府里换身衣裳,陪王妃陈氏同去岳丈陈阁老家贺年。自从和陈氏成婚,他每回年夜饭都是对着她那张挑不出瑕疵的冷脸,因此也吃不下去多少。他打起精神,应付岳父岳母,务必殷勤周到。
他对老婆,情虽是没有的,义却总是要讲的。
回王府已近子时,合府人向王爷夫妇拜贺。陈妃和宝翔各自打赏各自的人。子时到,贵人里少不了燃放烟花,连宝翔贴身的童子小云都央及放他看热闹去。宝翔趁着喧哗,溜回卧房,好好算了算年里的开销。他又要替帮里的兄弟还债,又要给曾有来往的女人撑场面,还要照顾王府里告老病退的旧人,花销之大,可想而知。等他算完了,肚子早咕咕叫了。
宝翔喊了几声来人,奈何压不过爆竹声。他弯到厨房,厨子们连影子都不见。大概他们想不到主人会饿着,剩余饭菜早打包带家去了。黑灯瞎火里,宝翔找到几块冷掉的羊排,顿时喜出望外。灶头上余温犹在,宝翔将盘稍热了热,端到门口,借着月光啃起肉来。
一只流浪土猫大概被外面爆竹声吓坏了,正躲在厨房口柴垛里。闻到肉香,跑出来细微的瞄唔叫。宝翔丢给猫一块羊排,问它说:“你知道大多数人为何喜欢过年?”
小猫只顾吃,理都不理宝翔。
宝翔咽口,道:“第一是庆贺自己还活着。第二是庆幸自己和别人一样,活得还象个人。”
小猫吃完,钻到强缝里去了。宝翔用新换的三爪绣金龙袍,擦了擦手上羊油。
等到烟花散尽,人群沉寂之时。他换身便装,悄悄骑马出王府,向锦衣卫都督府而去。
都督府后的议事厅,空无一人。奇怪的是,每年也只有此时此刻,宝翔坐在里面,深感到到自己是帮里老大,责任重大。他望着兄弟们座位,拍拍手掌。从前,只会有回音答应他,可今年毕竟不同,因为宝翔要对付沈明。
他不温不火联络线人,布置机宜,到了现在,已差不多了。
“老大来了?我们才送走了四哥。”小飞和金文文,出现在议事厅门口。
金文文关了门,哑声说:“蔡述安插的内应手段高明,再加上我们这些天努力。沈家宴会的步骤,路线,塑像保管和豢养大蛇的地点,已无秘密可言。我妹把蛇药配好了,嗅到它,哪怕天王蛇也倒下了。兄弟们会竭尽全力,老大届时只要坐看‘狸猫换太子’就是。”
宝翔说:“五哥操劳。沈家宴会结束后,舆论一定要跟上。害死一个人难,抹黑一个人易。沈明他即便不想造反,也要波得他包藏祸心。”
金文文言道:“别的不敢打保票,造谣我是一个顶。”
宝翔哈哈大笑,自叹自己这次变了,一点不急躁。
人会急,其实是动了真情。而对沈明这个老怪物,宝翔连憎恨都谈不上。
他只觉得,沈明对苏韧夫妇会是个威胁。对朝局,对自己,也绝对没有利处。
他瞅瞅小飞的手,关照他:“你伤还没好透。少年人别学我们老家伙,酒要少喝。”
小飞点头,眼睛一眨:“老大,我今年没想过出去看烟花。想我已长大了吧!”
宝翔笑道:“你要真长大了,看烟花和不看烟花,实在没分别的。你伤不好,不便骑马。来,我牵着马,领你上街转转去吧。”
金文文在旁摇头:“人都散了,城里还有什么可看?”
宝翔扶小飞上马,攥着缰绳说:“五哥不知道,帝京现在最值得看。我原是独享的,要不是疼小飞,能领着他去?”
年初一黎明时的帝京,既无旧年夜妖娆,也无新年春之繁华。静也是真,动亦是真。
□□的煊赫,在炮灰味里化成了薄雾,渺渺茫茫。
虽然小飞陪伴,爱驹在侧,可宝翔却顿觉翳翳之身,寂寞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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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伊始,春风回暖。北方的冬天好比是衙门里消磨久了的青年,锐气日衰。按帝京旧俗,初五前各处歇业。宝翔本想蛰伏在府里养精神,没想到大年初三皇帝忽传他到禁内伺候。原来是闻名天下的三清山悟真道士上了京,皇帝请老道顺便上宫家讲坛解说修仙之道。
宝翔素知皇帝喜欢这些事,不敢怠慢。他香汤沐浴,清茶漱口,再套上麻布道袍,束以荆编道冠,而后才进宫。到了北海,他见小太监们皆布葛垂髫做道童打扮,便忍不住笑。恰被与他亲近的宦官小梅子看个正着。那小梅子低声抱怨:“哎呦,我的王爷,您当好玩呢?您是练家子不怕冷。可我们穿这么点,真活活要冻出毛病来了。更可怜是里边的那些……”
宝翔抓抓脑袋,笑问:“里边还有谁?”
等他跨过殿门,立刻收了笑。待三跪九叩之时,他方觉一股寒意由金砖地渗入骨髓。
悟真老道坐在蒲团上,套了件露出棉絮的破棉袍。说话有气无力,不时轻轻挥手。
下面当然是皇帝坐在首席。天子背靠熏笼,神情专注,身披件羽衣,宛如仙师。宝翔最认得这件百鸟毛织的羽衣,也知道它有多么暖和轻软。
当年,该宝物是废帝耗费民脂民膏所制成的,藏在了废皇后身边。因老唐王妃是废皇后的亲妹子,所以姐俩聊天时,小宝翔曾钻在羽衣里边玩耍过。后来废帝他们尸骨无存,宝翔以为这玩艺儿也被销毁,没想到皇帝一直留着压箱底呢……皇帝的身后坐着一群道姑样子的女人。她们年纪有老有少,个个面无血色,垂颈缩手。宝翔不禁想:女人可不比男人耐寒。正月里穿这么单薄,可怎么好?更何况这些全是皇帝丢在一边的昔日嫔妃,心里头也没一丝热气。幸亏蔡贵妃年纪轻轻死了,要不然也得跟着活受罪。
他不便细看道姑们,装作低头听讲。反正高深的东西一进他耳朵,便化成虚无,半个字都不会留下。可老道士讲得久了,偌大的宫室里越来越冷。道姑娘娘多半着了凉,伤风声此起彼伏。宝翔偷偷在道袍下转动双足,权当活血。
蓦然,有人连打三声喷嚏。宝翔抬眼,见那老道已涕泪横流。他不敢吱声,道姑们也不敢笑。
皇帝从袖里掏出来块帕子,着柳夏递给老道。悟真捧了御帕,对皇帝道:“谢万岁。贫道说了大半辈子仙,只不过演了一个生老病死的俗套。真是上愧三清,下愧信众。”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因皇帝忌讳说“死”,多少年都没人提着个字了。
谁知皇帝宽宏笑道:“不论贫富贵贱,大家都演得是俗套。终究看不透,想不穿,忘不了,舍不得。若说生,老,病,死四事,最怕是不合时宜,最好是水到渠成。既然你老人家水道渠成的着凉了,那我们便收了这不合时宜的道场吧。”
宝翔心下窃喜,嫔妃如蒙赦令。等娘娘们依次跪安,皇帝方叫宝翔站到近旁去。
小梅子奉旨提壶,赐茶给道士和宝翔。宝翔喝着热气腾腾的枣子茶,旁听皇帝与悟真叙话。
皇帝问:“道长你一路来,有没有看什么新风景?”
悟真说:“天寒地冻,贫道没劲道看什么风景,在京城,贫道只听了两件新鲜事,一件不太正经,一件非常正经。”
皇帝问:“哪两件事?朕久居深宫,听到无论什么都像是新鲜事了。”
宝翔竖起耳朵,瞧眼老道。那悟真用茶杯悟手说:“那新闻可凑成两句话:天子脚下蟠桃会,太庙门前圆寂僧。”
皇帝默然,随后轻笑道:“开蟠桃会啊?确实不正经。然太平盛世,富人烧钱点缀,官家管得再宽,任管不着。此话不提。另外,太庙门前有名江南来的和尚横尸,又算道长您哪门子正经呢?”
悟真摇头:“天下出家者不分源头。何况前几年南方僧道联谊会时,贫道身为总理事,曾遇到过圆然。依贫道看,此和尚性情十分诙谐,处事又特别聪明。他为山门募捐,上京讲法活动,颇结了一些善缘,又得以出入权贵之家。这样一个人,在首都无故被害,结局如此凄惨,实在令人叹息。万岁您如不彻查幕后黑手,伤及我等宗教人士心情是小,有累陛下盛德威严是大。”
皇帝沉思半晌,才摇摇拂尘。柳夏送上金盘,内盛朱笔青纸。
老道倒是知趣,不再多言,叩首接了皇帝写的青词,告退出宫。
宝翔到此才彻底明白那晚蔡述令手下把圆然在沈家庄外的死尸转移到太庙门前之深义。
逼死圆然的是沈明,即便蔡述自己出马,也奈何不得。所以,定要引起皇帝的瞩目。
一个和尚的死,关起门来,那不过是一个人牺牲而已。而他死到太庙,却是僧俗两界广大信众的天下大事。此事修仙清静的皇帝不能不管,不能不查。然而苏韧那边已将圆然揭沈明要害的文书转给了范太监,皇帝却丝毫不动声色……
他想到这里,觉得枣子茶并没那么香甜,连牙缝里都黏上了渣子。
“飞白,你觉得那和尚的死和蔡述有何干系?”皇帝冷不防问了一句。
宝翔没想到皇帝直截了当对他发问,他正想到的是蔡述所提议的“三人成虎”之计。
蔡述希望宝翔联手撬倒沈明.眼下是一个机会,他可以“成虎”,也可能露出破绽。
干脆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容不得自己思索,宝翔脱口而出:“万岁,我大义灭亲说:我,我认为江南和尚的死,十有八九是蔡述那小子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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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先动动这边的土,我依旧记挂jj读者们的。
最近一个多月我又忙又累,极度不适应新生活中。
宝宝很好。胖,调皮,学着和大人“斗智”。嗓门大,爱听少数民族歌曲。
这几天她喜抬头,双手抓双脚,像只小肉元宝。
多谢大家多日祝福。春天来了,今年一切会好起来的。